第十二章 载誉而归(第6/8页)

马德昌说:“说一醉方休,恐怕也难。我不多灌你们,三巡酒。大珩,来,你也坐。你还小,菜随便吃,酒,不能喝。为什么让你也来,就是让你和你汪伯伯、鲍伯伯多亲近,多学习。看看二位伯伯是怎样的气质风度,怎样的为人处世。有朝一日你也做盐务的时候,不要丢你两位伯伯和你爹的脸。”

马大珩低垂着脸,说:“儿子明白。汪伯伯、鲍伯伯,侄儿以茶代酒,敬两位伯伯一杯。”

马德昌继续教训:“以后哇,他盐院老爷,看到汪兄都得客气三分,这可是给咱扬州盐商长脸哪!来,我也陪一杯。”汪朝宗勉强举起酒杯,马德昌又说:“儿子,看看你汪伯伯这气度,立了那么大的功,喜怒不形于色,这叫什么?这叫低调!好好学着点儿!”

汪朝宗被他说得不好意思,马大珩似懂非懂地应承着。

汪、鲍又一饮而尽,马德昌也把酒喝了。

鲍以安说:“大珩这小子不错,比我家渐鸿强。渐鸿太优柔,一天到晚就抱着个书。汪兄,不是我多嘴,你们家雨涵也是个娘娘腔。男子汉,就要像个大丈夫的样子,杀伐决断,有些霸气。”

马德昌摆摆手说:“孩子秉性不同,也不能一概而论。将来成大事、立功名的,要我说,还得数雨涵跟渐鸿。咱们正可以在孩子身上下些功夫,修一修书院,再延请几位有名的鸿儒。咱们家的孩子,用不着让他们寻章摘句,但书里的大道理,一定要明白。”

汪朝宗却突然岔开了话:“今年江南雨水大,梅雨季又是出奇的长,扬州城里有些地方都受了灾。我专门打听了一下,海边还遇了几次台风。”

马德昌停杯问道:“你是说,今年盐场的收成会不好?”

汪朝宗点头:“粗略估了估,恐怕要减两成。”

鲍以安说:“唉,这也没办法。今年前后两场捐输,催得太紧,都快打饥荒了。有心无力,委实也顾不得这么全。”

汪朝宗点头:“这倒是实情。洪泽湖高家堰大堤的工程,多少日子前我就想着,结果就是手里没现银子,干瞧着修不上。唉!”

鲍以安突然长叹一声:“有钱也是有钱,穷也是真穷!”

“恐怕还得继续穷下去。这趟行盐是完了捐输,可再剩也剩不了多少。咱三个每人底下都有几百张嘴,眼看要换季了,下盐场收盐又要一大笔银子。一步差,步步差,咱们这口气估计要到秋后才能缓过来。”汪朝宗担忧地说。

马德昌望望马大珩:“听见了么?叫你来,就是听听正经的扬州盐商该怎么花钱!花在正事上,花在国计民生上,扬州盐商多少钱都有,也都认花!再像你那样炫奇斗富,明晃晃的金箔望水里扔,就是在作孽,在作践,要遭报应的!”

马大珩低声答应:“儿子知道了!”

突然门被推开了,阿克占虎着脸出现在门口,后面跟着何思圣。宴席上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阿克占也不说话,在门口站了会儿,看着大家。卢德恭觍着脸:“阿大人来了?正好,坐,坐!”

阿克占环视四周冷笑道:“都在啊,不要说我不宣而战了。客气的话也就不用说了,当初我把三位支开,就是为了查亏空。可是扬州有高人哪,至今我还不知道他是谁。但我知道这一定不是一个绑架案,他是想让你们几位回家,打乱我的部署。他实在高明,我还真没辙。既然高人不让我背着三位查,我就明着干了。现在大家都回家来了,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我给皇上上了个折子,念给大家听听,请大家参详参详。”

何思圣马上展开折子,读起来:“两淮岁课当天下租庸之半,损益盈虚,动关国计。佐司农之储者盐课居赋税之半,两淮盐课又居天下之半……”

众人面色凝重,紧张地听着。

“查历年来两淮盐务衙门应有一千零九十余万两利银,运库现存实银仅九十七万三千二百两。亏空固与盐商欠缴有关,然至少有四百六十万两被盐政用于历年办贡及预备差务上,前任盐政与盐商暗行馈送情弊,收纳不在少数……”

众人面面相觑,暴风雨又要来了!

自那日接风席上宣读了给皇上的折子后,阿克占突然什么动静都没了,但谁都感觉得到,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此刻,远在京城紫禁城的养心殿内,乾隆将奏折“啪”的一声拍在书案上:“差百十万两,朕问都不问。差三百万,还情有可原。就是差五百万两,来年秋决时,朕不过就是多画几个圈……竟然差了一千万两,给朕只剩个零头!这脑袋怎么还敢长在脖子上,天底下还有没有害怕二字!说廉耻,朕都嫌丢人。张凤,叫刘统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