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过了几星期。

我住在哥哥的公寓里。

我每天下一趟楼,买些吃的。如果有邮件我就打开然后传真给我哥。传真号无比之长。这更让我确信他是在非洲。我想把那张写着地址的字条找出来,但是没找到。

除了这件事,我几乎什么事都不做。

我翻翻报纸或者躺在沙发上观察窗外的空气。

我没有任何计划。那种一切都毫无意义的感觉还在。

没有任何起色。

我把节奏彻底放慢。归零。

我想我必须从头开始。大家都是怎么从头开始的?

昨天我列了张表,看看我都有什么,没有什么。

我有:

—— 一辆不错的自行车

—— 一个好朋友

—— 一个坏朋友

—— 一个哥哥(在非洲?) 

—— 父母

—— 祖父母

—— 一大笔助学贷款

—— 一本高中文凭1 

—— 一部照相机

—— 一把(借来的)钱

—— 一双几乎全新的跑鞋

我没有:

—— 计划

—— 激情

—— 女朋友

—— 靠谱并觉得一切终会好起来的感觉

—— 上进心

—— 钟表

今天我检查了几次那张表,发现我有的还是比没有的多。我有十一样东西。我缺六样东西。这很可能是一线曙光。

但是仔细分析了一下以后我清楚地认识到这完全是一个相当不平衡的数学公式,根本算不到一块儿。

1. Cand.Mag.-grad是挪威普通大学修完公共课程后颁发的学位,2004年后逐渐被学士学位取代,但与中国的学士学位不同,该学位不含主修专业课学分,所以结合中国国情,译为高中文凭。

有些我拥有的其实根本无足轻重,而大多数我没有的东西却都是我理想生活的核心。

比如我想用我的坏朋友换一点激情,或者换个女朋友。

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但是我也明白其他项目就不能这么随心所欲了。

我把表上的数字加着玩:

11+6。

等于17。关系到生活的真髓,这还是个相当大的数字。我得意了那么几秒钟。但这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把有的和没有的东西加起来是件愚蠢的事。更何况有些东西还并没那么要紧,比如说钟表。我想要块手表,但我不会认为它不可或缺。我只是想要。用来更好地把握时间。我显然跟时间有些不对付,但我也相信直面问题好过卸甲投降。但要说钟表有多重要,未必。

跑鞋也是一样。根本不重要,但是我有一双。也许我可以说跑鞋和手表互相抵消。那就是10+5,等于15。还是个比较大的数字。但可惜没有用,和17一样虚无缥缈。

我得换个脑筋。

我躺在沙发上打盹儿,听到传真机响。我等着传真收全,机器切下纸片。这可能要花上一分钟。传真纸掉在地板上,我起身去捡。

是金。

金是我的那个好朋友。我认识他好多年了。他人不错,而且即将成为气象学家。他在一个岛上实习还是干别的什么,北边。据我所知他一个人在岛上。他读个什么仪器然后做个记录啥的。然后他要每天给布灵德恩的气象局打两次电话。

我想他在那儿有些寂寞。

他整天给我发传真。我跟不上他的速度。我跟他说过我不能以他给我发传真那种频率回复他。他说没问题,但我知道他有些失落。尽管我们并没有约定,但我们默默遵守着这样的规则:他可以随时给我发传真,而我只在想答复的时候才答复。这是我能承受的规则。

从传真上我能看出金看了瑞典Z台。他用瑞典语写道:

1.振作点

2.出去玩

3.找些新朋友

我告诉过金我的近况。他试图帮助我。这是他的好意。

我在哥哥的书桌底下放了个盒子,上面写着金的名字,里面放着金给我发的所有传真。盒子已经满了。自从金知道我找了个可以收传真的地方,就没有一刻消停过。

我又躺倒在沙发上。应该发生点儿什么。不一定得是什么大事。随便什么事都成。

我打定主意出门买点儿什么能让我感觉好一点甚至让我逗个乐儿的东西。

我去了很多商店,但是没有什么想买的。

我想给我要买的东西确定几个原则。

不知道为什么我跟表耗上了。表真是个好东西。我后来列了无数的表。当时我就列了一个。寻思片刻,我开始明确地知道我想要的东西:

—— 不能大到我轻易拿不了

—— 不能超过一百克朗

—— 能重复使用很多次

—— 室内室外都能用

—— 自己能用,和别人一起也能用

—— 让我运动起来

—— 让我忘记时间

我坐在长椅上仔细看着那张表。真长。一张很坦诚的表。我很满意。也许我能找到这么个物件,也许不能。这个不重要。但是表很重要。这是我的重大发现。千真万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