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德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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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导航上显示,成都到长沙要走1193公里,不间断地行驶都要十五个小时。他们现在正在成都的新鸿路上行进,去长沙要一路往东前行,途中要经过包茂高速和杭瑞高速。方文杰坐在副驾驶座上继续欣赏他的小金猫,阿仁在后座上趴着睡。刘德伟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早上十点整,自己已经在林振兴家吃过早餐了,但看着方文杰那样,想着恋爱足以让他几天不吃饭,所以就没有刻意停下车找地方吃点东西。

行程已经接近尾声,刘德伟想象着这本采访集由方文杰整理出来会是什么样子,但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还是觉得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想问一下方文杰的恋爱细节,但方文杰只是笑着不说话,他有点怀疑自己是否进入了一个异度的空间,这个空间比自己所能接受的时间速度快了很多,于是用力踩了油门,想要以车的速度赶上这个时间差,但并没有赶上,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路途时间过长,刘德伟觉得太无聊了,想找方文杰聊天,但他已经睡死过去,而睡着的时候嘴角还露出了微笑。

他打开广播,试图去缓解一下寂寞,但是又担心会影响到方文杰的美梦,于是就放弃了,眼睁睁地盯着前面的路。

刘德伟每次开长途车总会想起他的父亲,他父亲之前是长途客车司机,所以见到他的时间也比较少,他父亲每次回家总是跟他讲一些在路上发生的事情。那时候他还小,对很多事情懵懵懂懂。其中有些温情得倒像是编的故事,比如说半路有孕妇突然要生孩子,他父亲立马就联系了附近的医院,快速地前进,闯了许多红灯,赶到医院,最终母子平安,全车的人都没有半点埋怨,都为他父亲的所作所为欢呼。比如,半路上被几个劫匪拦住了去路,最终是他父亲想了方法让大家脱险,安全归来。这些故事多少都带着点个人英雄主义,他之所以觉得像是编的,是因为他父亲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些路上故事的细节,比如,在哪家医院生的孩子,有几个匪徒,但是他小时候因此觉得应该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这也是他后来远离家乡到北京工作的原因。

刘德伟一直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一个还不错的人,但就是对故事的讲述方式让他不是很满意,总是跳过细节,引不起共鸣和真实感。他上小学的时候,老师说让爸爸教孩子写作文,但是他父亲教了一个晚上,他只写出了两百多字,而老师的要求是五百字,他有时候想,这是不是他最终不能成为作家而只是一名编辑的原因。

刘德伟跟他父亲的关系还不错,两个人没有争吵过,不像林振兴和他的父亲那样因为观念不符或者其他问题而发生过争吵,他父亲说他半辈子都困在客车里面,一切都是跟一辆客车有关,一直希望儿子不要被困住,要自由一些,所以导致刘德伟一直觉得待在办公室里也并不是自由的。

而这次出行他困在一个比客车更小的空间里,他突然明白了他父亲所说的自由的真正意思,他虽然每次都说自己被困在客车里面,但是他每次讲起自己的工作都充满自豪,他所说的自由应该更多的是在精神层面。

在高速公路上的服务区里,刘德伟给车加满了油,看方文杰睡得特别香,就没有叫他吃饭。他心想,这家伙得是搞了多少回才会累成这样。他一个人去吃了饭,又到服务区的商店里转了转。返回的时候,他帮方文杰打包了些吃食,在离加油站远些的地方抽了根烟。在他小的时候,他父亲每次回家都会给他买一样服务区的特产,跟他说这是哪里的特色。当时他觉得世界上最厉害的地方一定是高速公路上的服务区。但是后来自己学会了开车,他才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除了难吃的饭,还有特别贵的特产,服务区里别无其他,他不太明白为什么父亲总会带那么多自己喜欢的东西回来。他转了无数个服务区才发现,其实并不是服务区厉害,而是他的父亲厉害。

刘德伟抽完烟,收回了思绪,回到车里面,把饭放在座位上,抱起阿仁,带它去撒了泡尿,喂它吃了点狗粮,喝了些水。阿仁冲着他摇尾巴,他笑了笑,对着阿仁说很快就可以回家了,阿仁也像听懂了他的话,汪了两声。

刘德伟把车门打开,阿仁很自觉地跳回了车里面。他帮阿仁关上了门,然后打开驾驶座的车门。他看了看方文杰,他正头靠在车门上,那种睡着时莫名的微笑被刘德伟命名为“情窦初开”。他把给方文杰打包的饭放在后座,又怕吵醒了方文杰,于是指着饭,用手指头在嘴边摇来摇去,示意阿仁这是方文杰的饭,它不能吃。阿仁倒也听话,用嘴把饭盒顶到了一边,自己则是趴下来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