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里·坦皮斯特·威廉姆斯

国王英语书店

犹他州,盐湖城

在犹他州的盐湖城,“国王英语”可不是什么描述得体的谈吐的词。它是一个地方,是一个崇尚表达尤其是自由表达的场所。贝琪·伯顿是它的主人,她不光是个卖书人,还是社区的支持者。

“本地人为先”不仅是她用来支持家乡商界的一个宣传口号,更是向本地作家倾斜的经营理念。我很有幸成为国王英语书店(The King’s English Bookshop)支持的众多本地作家之一。1977年,我和我的先生搬到了盐湖城加菲尔德大道1520号,那是我们在这里的第一个家,离贝琪的书店仅几步之遥。

十四年之后,我出版了《心灵的慰藉——一部非同寻常的地域与家族史》,写的是大盐湖的发展历程及其间我母亲因患卵巢癌去世的事情。它一半算是回忆录,一半算是自然历史,讲述了爱与失、女人与鸟类的故事。1991年夏天该书出版时,贝琪·伯顿邀请我去她的书店给大家朗读这本书的内容。盐湖城不大,大家都认识我家人。而这本书讲的是私人的事情。

我在书里表达了我的看法。我相信我家的男人们也有权表述他们的观点。贝琪听了我的想法,答应办一场家庭座谈会,不搞传统的那些朗读和签名。我父亲约翰·坦皮斯特与我的兄弟们史蒂夫、丹和汉克都来了。

我记得情形是这样的:

书店里挤满了人,书架全挪到了一边。椅子摆好之后,我家的男人们坐在一张桌子的后面。我向大家介绍了他们,然后闪在一旁。

我父亲先开口。他看起来就像个万宝路广告中的人物,高大,皮肤黝黑,说起话来直截了当,只是没有口叼香烟。“你们大部分人想必都已知道,我女儿刚写了一本关于盐湖城历史和我太太去世的书。我不高兴。”他有些激动,停了一下又说道:“对她来说,把她妈妈去世的过程描写成一段奇妙的经历轻而易举。但她可以离开。我可不行。特里白天在那儿,晚上就回到自己的家里去。现在她不用一个人去熬漫漫长夜,她可以轻易地把这件事浪漫化,变成诗歌什么的,但是被留下面对孤独的是我。这可不是什么虚构的故事。这是我的生活。”他又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至于盐湖城,那就是个污水坑,蚊蝇乱飞。我们都知道,你见过它一次,能不回来就不会再回来了。特里写得有些夸张。也许这本书会帮到某些人。我就说这些。”

大家坐着纹丝不动。

我父亲坐了下来。我弟弟丹站了起来,他在犹他大学念哲学研究生,接下来的二十分钟他开始朗读他写的硕士论文,有关维特根斯坦和隐性语言的使用问题。进入我脑海的全是他那抽象的语言,中间还夹杂着数学公式。

然后是汉克,我最小的弟弟,他的讲话简短精练。“我记得没有那么多,因为我……”当他讲完时,为了支持他的清醒和冷静,我回忆起家人在母亲走后重归平静的历程。

我看了一眼贝琪。她目光向下,手捂着嘴。

史蒂夫,和我年龄相仿,从来都是和事佬,尽量要消除这种不和谐的局面。他开始把话题转向他处,竟然开始讲起他曾在摩门教堂里祷告,说他如何爱他的母亲,并相信一定可以再看到她。“我母亲去世时很优雅,如同她健在的时候一样。”

我已无语。贝琪替我说话了,向到场的人表示感谢。

我只记得人们很快就离场了。没几个人拿着书找我签名。

现在,我和贝琪谈起此事就不禁大笑。我父亲也是觉得好笑,他很喜欢贝琪,十几年来和这家书店的主人关系密切。

这些都说明我们是一家人。每个圣诞夜,父亲就会给我们这一大家子每人买上一本贝琪推荐的书。他会在每本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无论是小说、传记或是烹饪指南之类的书,然后作为圣诞夜的第一份礼物分发给大家。

贝琪·伯顿的母亲弗兰·明顿是犹他自然历史博物馆的教育管理员,正是她老人家在退休之前给我找了第一份工作,让我成了一名助理馆员。我很崇拜她,她和我父亲一样,率直聪慧。我们来自西部旷野,我们那儿衡量一个人是否有文化,不仅要看你读了什么书,还要看你是否会读土地,读天气,读彼此。

贝琪·伯顿和我已读懂了彼此。本地人优先。在对文字的热爱中我们成了好姐妹。文学塑造了我们,并以社区的名义把我们的声音聚在一起。雄伟的落基山脉将文学和神圣的风景融为一体,这是我们热爱的家园。

国王英语书店就是我的家。我经常回家看看。在这个家园,贝琪·伯顿不仅卖我的书,也悉心编辑它们。在这个家园,独立的生活与自由的言论枝繁叶茂。我和家人们团聚在这里,一起经历欢乐与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