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彭达维斯

广场书店

密西西比州,牛津

有天晚上我和太太走进“都市便利店”餐馆,正好碰上《动物屋》里的D-Day[83]也在那里吃饭。自然地,我们给他送了一杯酒。

那位演员吃完之后,走到我们桌前。我知道他能够骑着摩托上楼梯,还会用口哨动听地吹奏《威廉·退尔》[84]的序曲,但他本人很优雅,文质彬彬的样子,跟我印象中的样子非常不同。

他说他正好经过这里。

“我一直很喜欢你们这里那家杏黄色的书店。”他说。

我一怔,他指的是广场书店(Square Books)吗?应该是。它是密西西比州牛津市的心脏,该市唯一好玩的地方。如果它发生了什么事,一切都会麻烦。

不过我不知道广场书店到底什么颜色。我依稀觉得会和棉花糖或者花生米的颜色联系起来,但吃完饭回家(广场书店离这家餐馆也就一个街区),我得承认那个演员说的更贴近实际。也许。是的,广场书店的外观比起刚才说的不招人喜欢的棉花糖的颜色要暗不少,有一种更丰富更神秘的光泽,但我还是坚持认为这座建筑外墙柔和的凹凸面上透出一种花生米的色彩,摸起来感觉清凉舒爽。我才没说我曾经拥抱它,亲吻它,对它产生甜蜜而敬仰的爱恋,还感动得要掉眼泪。

我想要将广场书店啃上一口。它营养丰富,又美味无比。

我怎么跟你说了这些东西?作家还是要矜持一些的。威廉·华兹华斯是不会同意我去吃我的写作对象的,不过他早已过世。一想到广场书店,我就做不到“心平气和”[85]。

能否做到心平气和,那是我的问题。我住在那儿。我也不能老写自己的感官如何。即使我脑袋没有发出指令,我的双腿还是会忍不住往广场书店那边迈动。一天不去,我就会觉得无所适从。我要是哪天离开人世,我的灵魂依然会在书店里游荡,对那些散发出诱人香气的图书大餐垂涎欲滴。

广场书店何以有如此的魅力?

那儿有书。这总是很棒的事,特别是在书店。

还有什么可以肯定的?它有两层楼高。不过不对,在一楼和二楼之间,还有一个半空间,密西西比的灵和性都摆在那里,以防万一。

我在本地大学教几门课,在书店的二楼上办公。那是个充满醉人气息的地方,能和年轻的心灵交流,倾听他们的心声和梦想。那儿摆有桌椅,可以喝咖啡,也可以吃冰激凌。有一年我的生日,店主人理查德·豪沃思专门给我准备了生啤酒,分文不取。我可没有指望他也会为你这么准备。他现在还没有到随便给顾客提供免费生啤酒的地步。

他现在在哪儿?他曾做过该市的市长。难怪整个城里的人都是爱书之人,他为城里做了许多好事。奥巴马总统任命他做田纳西河流域管理局理事会理事,不过我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那不太符合我们的生活常识。你一走进广场书店的大门,便身处一个自成一体的世界,这里有自己的管理法则和自然法则。一天,我见到书店经理林恩在清理一大堆破碎的小小人偶肢体。

“你在干吗呢?”我问她。

“我要把它们放进口香糖售货机。”她说。

我肯定看着有些摸不着头脑。

“别担心,口香糖售货机上有个‘儿童不宜’的标志。”林恩说道。

走到微风习习、阳光灿烂的阳台上,你很可能会看到一个作家在吞云吐雾。尽管此处早已禁烟,但作家们总是喜欢抽两口。我听说有些时候巴里·汉纳、威利·莫里斯、约翰·格里森姆、唐娜·塔特以及拉里·布朗等人经常会聚在阳台,我可以想象他们大部分人,特别是那些已经过世的人,都是烟枪。

汤姆·威茨曾被看见躲在“密西西比作家”专区,我们都想知道他在那儿买了什么书。大家一致猜想是拉里·布朗的某一部作品。理查德是不鼓励进行这种推测的。仅仅是不鼓励?一次一个天真的店员问我是不是上次逛书店时买了荣格的《红书》,那本关于作者扭曲梦境的日记巨著。我正兴致勃勃地回应他,这时理查德狠狠瞪了这个可怜的小家伙一眼,吓得他差点魂儿都没了。

“我们不议论顾客买了什么书。”他厉声道。

他很认真。他是个狂热分子,一位牧师。他不会到处乱开玩笑,尤其是书的玩笑。好吧,我就此打住。你知道惊悚作家们通常会在书的封底放上自己的彩色肖像吧?有一次我看到理查德走近一张堆满了书的桌子,把那些书全都翻转过来,最后堆了一座由作家的脸组成的金字塔,他们冷笑着,用深邃的眼睛盯着这个世界,令人恐惧又惊奇。

“让我们看看大家多久能注意到这个。”他说。

以前理查德经常和拉里·布朗谈论他的书。广场书店如同拉里的母校一般。正是在这儿还有公共图书馆,他学会了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