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婆的女儿(第2/3页)

起初,她害怕她那个可怕的小叔子德莱,在他看来,杀人,很简单,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为。伯拜特的死叫他很愤怒,他在酒店里当着别人面前口口声声地说,要扭断那个寡妇跟老巫婆的脖子!可是别人已经有一个月没有看到他了。他一定是和那些强盗往山里去了,或者是有什么“买卖”勾引他往本省的别一角落去了。玛丽爱达到最后才敢离开村庄,上伐朗西亚去买货物……哦!那位美丽的太太,她用她可怜的丈夫的钱来装扮出怎样尊贵的模样!也许她在希望有些小绅士瞧见了她那么可爱的脸儿,会和她说上几句话……

那些恶意的低语在车厢里嗡嗡地响着。目光从各方面集中到她身上来。可是玛丽爱达张开了她那高傲的大眼睛,不顾别人的轻蔑,重新去望那些稻子豆田,蒙满灰尘的橄榄树田和白色的房屋。那些田亩房屋在车子的行驶中都向相反的方向奔去,而那好像裹在很厚很厚的金羊毛里的太阳落在地平线上,使地平线仿佛在燃烧着。

车子进入一个小站停下了。那些对玛丽爱达冷嘲热讽得最厉害的妇女都急着下车去了,把她们的篮子和蒲包堆置在自己的面前。

那个美丽的寡妇抱着孩子,将装有货物的篮子靠在她的结实的腰边,放慢了脚步走出去,好让那些怀恶意的长舌妇们走在前面,因为她愿意独自一人,不会有听到她们对她毁谤的痛苦。

在村落里,狭小、曲折、覆有披檐的街上,阳光很少照得到。最后的几所屋子排列在公路的两旁。过去就是田野了,在将近黄昏时望去是青青的;再远点,在尘土弥漫的宽阔的道路上,那些头上顶着包裹的妇女们像蚂蚁般地一连串走着,已经走到最近的村庄了;这个村庄里在一座小山的后面矗立着一个钟楼,它的涂漆的瓦顶在最后的阳光的反照下闪耀着。

玛丽爱达是勇敢的。然而当她看见只有她一个人在路上的时候,她突然感到了不安。路程很长,在她到家前,天一定完全黑了。

在一所房子的门上,一支积满尘埃,枯干的橄榄树枝在摇动着,这种标记就是旅店的招牌。在那下面,站着一个短小的人。他背朝着村庄,把身子倚靠在门框上,手叉在腰间。

玛丽爱达对他看了几眼……假如她,当他一回转头来时,认出他是她的小叔子。那是多么可怕啊,我的上帝!可是她的确知道他是在远地,她便继续走她的路。在她脑子里好玩地想起这个狭路相逢的残酷的念头,正因为她以为这种相逢是不可能的!然而,只要一想起那个站在旅店门口的人或许就是德莱的时候,她便直打哆嗦了。她低着头在他面前走过。

“晚安,玛丽爱达。”

真的是他……在现实跟前,这寡妇起初还没有感觉到刚才的那种忧虑,她不能再怀疑了,这正是德莱!这个面上露着奸恶微笑的强徒,他用着比他言语更使人担心的目光注视着她。

她低声答了个“你好”。她虽然这么高,这么强健,也觉得自己的腿子发软了,她甚至要鼓起力量来,才不使她的孩子掉到地上去。

德莱阴险地微笑着。这种情况没有害怕的必要,他们不是亲戚吗?他遇见她应该是很愉快的,他会伴着她一道上村庄去,而且一路上他们会谈些儿事情的。

“向前走!向前走!”这短小的人这样说。

她跟着他,像头绵羊一样的柔顺。这真是一个奇异的反常现象:这个高大、强健、肌肉结实的女人似乎是被德莱拉着走的;而他只是一个瘦弱矮小的人,那么虚弱可怜的样儿,只有他的奇异的锐利的目光泄露出他是怎样一个性格的人来。可是玛丽爱达却很知道他能干出什么事来。许多强壮而又勇敢的男子都被这头凶恶的野兽打败了。

在村落最后的一所屋子前,有一个老妇人在门口一边扫地一边低唱着。

“老婆婆!老婆婆!”德莱喊着。

那个老妇人丢下扫帚,跑了过来。玛丽爱达的小叔子在周围几里路内是太出名了,别人不敢不立刻服从他。

他从寡妇那儿将孩子夺下。他没有对那孩子看一眼,好像他怕自己会心软似的,心软对他这种人来说是不应该的。他将孩子递给了老妇人,要她小心照顾……这不过是半小时的事情!他们一干完那桩事立刻就会来找他的。

玛丽爱达放声呜咽起来,扑到孩子那儿想去抱他;可是她的小叔子粗暴地把她拉了过来:

“向前走!向前走!”

时间已经很迟了。在这个附近一带人人害怕的强徒的恐吓下,她继续向前走着,孩子没有了,筐子也没有了。那个老妇人用手指画了个十字,急忙地回家了。

在白茫茫的路上,那些回邻村去的妇女们正像移动着的细点,使人分辨不出是什么来。灰色的暮霭落下来,笼罩在田野上;树林带上了幽暗的青灰色,在头上,紫色的天空里闪烁着几点最早出现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