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有深度”赞歧乌冬面之旅

1990年10月。《高级时尚》一位名叫松尾的年轻漂亮且有才气的编辑(当时)每次见到我都炫耀(大概此外别无炫耀)她老家的赞歧乌冬面。于是我说“那么就去尝尝吧”,随即前去采访。同行者为安西水丸。三人“吐噜吐噜”大吃乌冬。不过的确好吃。近来不由想再去吃一次“中村乌冬”。采访之余,爬一爬金刀比罗宫的石阶也不坏——令人怀念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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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香川县这个地方此外也有许多名堂足以令人吃惊,但我去香川县最为吃惊的,乃是乌冬面馆之多,多得铺天盖地,简直让人觉得除了乌冬面馆就一无所有。什么寿司店啦拉面馆啦荞麦面馆啦几乎见不到,无论去哪里都是乌冬、乌冬,就好像“五·一”节明治公园随风飘扬的彩旗,甚至觉得旅行期间从早到晚看的全是乌冬面馆的幌子。

除了乌冬面馆的幌子,勉强留在记忆里的,顶多只有写着“热情待人”字样的“狮子俱乐部”竖牌和名叫“就那里”的酒吧招牌。我虽然不大喜欢就细节说三道四,但到底弄不明白将“就那里”作为店名的人发的是什么神经。“就那里”指的不就是“那里”吗?另外,“热情待人”也蛮够意思的。这招牌是在金刀比罗宫附近一个街角发现的——风风火火提起这个来,作为我也伤透脑筋。标语这东西还是把意象(image)限定一些才好。四国[1]人到底想的什么?一塌糊涂。

这且不说,总之香川县乌冬面馆为数甚多。如果统计出每人所拥有的乌冬面馆的比例数字,香川县必占全国之首无疑。

老实说,对于《高级时尚》杂志,这次很难说是多么时尚的采访活动,我多少觉得有点儿不对路。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赞歧乌冬面同时尚之间没有任何关联。按理,这样的策划该让给《太阳》、《四季之味》或退一步让给《Mistress》[2]才是道理。然而却由《高级时尚》搞起来了。这又是何故呢?原来责任编辑松尾(松尾小姐,女性,敬称从略)同我一见面就谈乌冬面(或许香川县出身的人话题一般来说很有局限性),而我本来就中意乌冬面,每次松尾说起来都觉得十分好吃,听着听着就恨不得马上吃到嘴里。松尾差不多每次都淌着口水和鼻水大说特说,既然那样,那么就去四国吃乌冬好了,顺便采访一下,写成报道。实不相瞒,起初还叫我写Comme des Garcons[3]展览会方面的报道来着,我说那东西我可不太明白,若是乌冬面倒还可以写一写。如此说说笑笑之间,乌冬面之行就真的定了下来,只能说是势之所趋。

于是向安西水丸打招呼:“一起去四国吃乌冬面如何?”“啊,好啊,去就是了!”这么着,三人就一晃儿去四国做了三天两夜之旅。时值秋季,气候也适宜,正好去四国一边悠悠然游山玩水一边放开肚皮大吃赞歧乌冬。尽管10月已进入尾声,但四国仍热得只穿一件T恤都冒汗。

也可能有读者以为乌冬面馆这东西全国不管去哪儿都大同小异。但明确说来,这看法不对。香川县乌冬面馆同其他地方的相比存在着根本性区别。一言以蔽之,即相当“有深度”[4],感觉甚至像深入某个美国南方小镇去吃油炸鲶鱼。

小悬家

到四国最先进入的乌冬面馆,刚一坐下就有礤床儿和长约二十厘米的大萝卜端了上来。我心中生疑,可四下一看,但见客人全都以一本正经的神情“咔喳咔喳”礤着萝卜。不得已,我也右手萝卜,左手礤床儿,“咔喳咔喳”礤起大萝卜来。从点乌冬面到煮好大约有十五分钟,以此消磨时间诚然不坏,问题是店堂里的客人全部礤大萝卜,作为场景相当奇妙。我蓦然心想,礤大萝卜在本质上恐怕应属于个人作业。固不能说是孤高之举,却也不应是集体行动,虽然怎么都无所谓。

况且大萝卜很硬,礤起来需要非同一般的腕力和握力。相对说来,我算是腕力大的(老婆常说惟独这种时候派上用场),尽管如此,还是累得气喘吁吁。倘若去年心脏病一齐发作的老年夫妇来这里吃乌冬,那可如何是好?虽说事不关己,但也够让人担忧的。

和萝卜一起端来的还有酸橘子。桌面上放有五香粉、葱和生姜。葱不是关东常见的白葱,而是软乎乎的青葱。此外有芝麻,转动磨盘“咔咔”碾碎的那种。还有酱油、装在软管里的辣根和味精。采访当中我进过十来家乌冬面馆,几乎家家都有味精,不妨说是保留项目。香川县多数人吃乌冬面时都洒味精,那也够壮观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