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盼归:桑落酒(第5/6页)

我们看那些在爱里来回的人,常会在言行举止甚至一个眼神交会的瞬间泄露出全部的秘密:那些关于爱的艰辛、爱的痛苦、爱的甜蜜。榆野也是这样,经过了好久好久的时间,终于在一场淋漓的大雨中,她打着那把他递给她的破旧的红伞,笑着对他袒露了心迹。

一直以来都极讨厌红色,过于耀眼,热烈,又稍嫌俗气。然而,在那把红伞下微笑着的榆野却让我久久不能忘,被雨水洗得清透的红罩住她的脸庞,温润如一块久被抚摩的玉。松隆子面容本不是极美,然而在那一刻,我竟觉得再也没有比她更美好的女子。

喜欢看到一个人只因为单纯的爱而奋斗不息,仿佛也给了旁人去爱、去勇敢的动力,让懈怠软弱的我们也相信那句不知谁说过的话:现在,属于我们的那个时辰到了,我们要从此刻开始,一步一步去往彼此的方向,不论隔了几生几世,也不论用什么样的方式,经过什么样的曲折,我知道,此去经年,我定要找到你,因为,我再不能留你在这苍茫天地间,孤零零一人。

最后,请让我学《隰桑》中的女子,唱着祈盼:我的良人哪,求你快来。我们在香草山上牧群羊。

好鸟织成双,解得离别苦——《西洲曲》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初迷上昆曲的时候,着迷于揣度那些曲牌名背后的故事,希望从那简单的三两个字中品咂出词句之外为词人所不知的况味。

而其中的“山桃犯”尤为让我着迷。觉得这一个“犯”字,比“红杏枝头春意闹”的“闹”不知高明生动多少。这山桃的红,犯了青山,犯了山间女子的翠罗裙,却不管不顾,径自泼辣地红了下去,非要搅个天翻地覆不成。

想一想,那些民间女子的爱也如山桃一样,好时好到如蜜里调油,一旦惹恼了可有好受的了。南朝乐府中那些俏巧聪慧的民间女子们为爱情且笑且歌,每次读来都仿佛照见了她们的山桃般的光芒。

《西洲曲》是南朝乐府中的最长篇,也是最高成就,可谓“言情之绝唱”。众家训诂考证,这首诗是一名男子所作,他因思念情人,就通过“忆”的方式想象自己的情人怀念自己时的情形和她炽烈而微妙的心情。

这些事我们且不管他,留待有心人去操心吧,我们只要看自己想看到的,感觉自己所能感觉的就好。

春日这般晴好,初绿的柳枝拂着悠悠碧水,窗前的梅花也恰恰好盛开,她抚摩着花瓣,想起去年此时,他们在西洲也曾坐在开得正好的梅树下,细细地说着些琐碎的话。想到这里,她就折下一枝最好的梅,寄去远在江北的他。

她穿上杏子红的单衫,细细地梳理好她那乌黑的长发,准备去西洲看一看,看那里的梅花是不是也如去年那样好。

但是,西洲到底在哪里呢?她慢慢摇着两支小小的桨,一会就来到西洲桥头的渡口。西洲的景色一成不变,只是欣赏这景色的人不再。

这等待,这思念,消耗着时间,转眼就从春流到夏,而她在等待中竟然不觉时间的流走。

眼看,天色又晚了,伯劳鸟也飞走了,晚风吹拂着乌桕树,却没有人与她一起迎接晨昏。

这乌桕树下就是她的家,从门外就可以看到她头上翠绿的钗钿,一颤一颤,煞是可爱。

好几次了,她打开家门却没有看到她想见到的那个人,只好出门去采红莲,打发时间。你知道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吗?就像是喝下一杯冰凉冰凉的水,最后化成一颗颗滚烫滚烫的泪,只是这泪,终不是因思念得偿而流下的。

你看,南塘里莲花长得高过了人头,他怎么还没来?她一个人在这莲叶中间穿梭。

闲来无事,只得低下头拨弄着水中的莲子,这莲子就像湖水一样清而饱满。

她摘下一颗,将莲子藏在衣袖里,那莲心红得通透底里,正如她思念他的心。

她这般思念他,他却还没来,抬头望天,鸿雁什么时候已经飞来这边,是要准备过冬了吗?

在对他的思念中,她仿佛被一种巨大的力量包裹着,让她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却也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她想做些什么,用针将这包裹刺破,好让她能喘口气。然而奇怪的是,他即是那根针,又是那个包裹她的口袋。他的音信传来,她就有空气呼吸,他这么久不出现,她就悄悄将自己闷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