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盼归:桑落酒(第2/6页)

《三个橘子的爱情》整部剧最让我动容的是第三个“橘子”里的妹妹。她爱了一个男人很多年,而那个男人爱着她的姐姐很多年。当他们三个久别重逢,那个男人依然眼里只有她姐姐,即使她姐姐离了婚,有了皱纹,即使她从一个小胖妹变成了大美女,那个男人的目光从没在她的身上停过。

整个见面过程中,她一直默默地,站在他不远的地方,看着他狂放地大笑、看着他不停地灌酒,看着他抱着姐姐哭,而她在他们身边永远像个外人。她知道她留不住他,正如他留不住她的姐姐。好在,还有一样东西能让他们平等,那就是卑微的爱。

最后,她苦涩地笑着,对他们说:“地铁没了,星星没了,我只好走路回家了。”就是这句台词,让我着实揪了心。我想知道,那些曾经与珠峰齐高的自尊心,在爱情面前到底要低到什么程度才能让那人爱上你,才能让你不再爱。

然而,我的困惑也正是博尔赫斯的困惑。他也曾经这样问过爱情: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我已死去的祖辈,后人们用大理石祭奠的先魂:我父亲的父亲,阵亡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边境,两颗子弹射穿了他的胸膛,死的时候蓄着胡子,尸体被士兵们用牛皮裹起;我母亲的祖父——那年才二十四岁——在秘鲁率领三百人冲锋,如今都成了消失的马背上的亡魂。

我给你我的书中所能蕴含的一切悟力,以及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气概和幽默。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关于你自己的理论,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现实的残酷让《汝坟》中的女子不得善缘,不得善终,而爱情的残酷让《三个橘子》里的妹妹看不到生命的星光。而在诗外,在舞台下的我也不免疑惑:我们想要的幸福生活真的就难以求得吗?

人生如戏,戏中有你——《国风·召南·草虫》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

未见君子,忧心忡忡。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

未见君子,忧心惙惙。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

未见君子,我心伤悲。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一日,听台湾歌仔戏《薛平贵与王宝钏》,戏中薛平贵唱:

我身骑白马走三关

我改换素衣回中原

放下西凉没人管

我一心只想王宝钏

“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薛平贵身骑白马走三关”,是很多戏剧中都唱过的戏码,但是歌仔戏中的这句却尤为动人,惹人伤怀。

为了去见那个等了他十八年的女子,也是在他心上十八年的女子,当时已成皇帝的他,将大小事统统抛下,换上那平常男子的朴素衣服,骑着一匹白马,走过三关,奔去她在的地方。

“我一心只想王宝钏”只为这一句,她十八年的等待就不再是空。

只是人的一生究竟不是那唱来唱去的一出戏。我们过得都是戏外再真实不过的人生。戏中的人可以为了爱不顾帝王的九五之尊,不顾单枪匹马的艰难危险,戏外就不会有这么曲折动魄,在我们平常的生活中,爱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唯与你心中惦念的那人日日同饮食,日日同睡眠,日日相见。

然而,这样平常的心愿却总有人不能得偿。世间辽阔,有的人选择坚守一隅,却不能得,正如我们听到的《草虫》中女子忧伤的歌。

秋来了,草丛里的蝈蝈蠷蠷叫,蚱蜢也到处蹦蹦跳跳。许久没有见到我夫君,我心中只有忧思不断。如果我能见着他,偎着他,这心中的忧伤才可抚平。

我登上那高高的南山头,去采摘鲜嫩的蕨莱叶。没有见到我心中想的那个人,心里总有着无处宣泄的忧思。如果我能见着他,偎着他,我的心才会平静,我的思念才会停。

我登上那高高的南山顶,去采摘鲜嫩的巢菜苗。没有见到我想见的人,心里既悲伤又焦躁,总难平静。如果我能见着他,偎着他,我被思念灼伤的心才能舒畅,才能安心。

男人的世界里,有很多事情更重要,而女人的世界里却只有爱情一途可以让她们好好地生存下去。所以,女人在爱情里注定是要输的,要下到最底层,永难翻身。只是,她们的悲喜有谁在意?她们那些零落的心事有谁知晓?直到寂寞无处蔓延,她们才会弱弱地发出些无望的呼声,有没有人听见?无妨无碍,她们早也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