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女生心中都有一个纹身少年/ 张躲躲(第3/8页)

M君必须读高中,考大学。她没有别的选择。

一件喜事是,初三的时候,M君的爸爸刑满释放回家了。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M君的爸爸在监狱里没有受多少罪——当然,刚进去的时候不懂规矩,还是多少要吃点儿苦头的——但是他会做人懂得怎样拉拢关系,很快就在监狱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不说成为“狱霸”吧,好歹能够受到尊敬。(据说同一个号子的人不分年纪都会主动喊他哥,吃饭的时候自己碗里的饭菜都会先让他一半,不知道真假,传说而已。)反正,M爸爸“荣归故里”了,这是一件大好事。M君说见到爸爸那天她搂着他脖子转了好几个圈,不想撒手啊高兴得要疯了。M爸爸回家之后重点抓两件事:一件当然是家里的经济建设,另一件就是女儿的学业前途。

仗着自己宽广的朋友关系,M爸爸开始做生意,让母女俩过上好日子。但是他更注意女儿交朋友。他当然很快就知道了女儿“早恋”的事,对M妈妈大发了一通脾气:“我不是让你管好女儿吗?你怎么能让她跟那种混混在一起呢?”M君和伙伴男六年朝夕相处,第一次出现了危机。

好在,那个时候,M爸爸把更多精力放在做生意上,而且伙伴男上技校,神出鬼没的出现时间不固定,M爸爸就是想干涉他俩也比较费劲儿。所以,M君和伙伴男的约会不再像往常那样明目张胆,而是转向地下。通常是M君下晚自习之后,伙伴男就在学校门口等她,把她送回家,但是不敢进她家门了。M君永远忘不了,放学回家那条黑漆漆的马路曾经是她最流连忘返的天堂,下过大雪之后的路面都是冰,滑溜溜的,一不留神就摔跤,更别提骑自行车了。她和伙伴男各自推着自己的自行车,舍不得骑,因为骑车很快就会到家,在一起的时间就太短了。只好以怕摔跟头为名故意推着车走,两个车把几乎挨在一起。零下十几度啊,戴着手套连手都不能拉,可是即便隔着又笨又厚的大手套,他在她的后脑勺上轻拍一下,她也会幸福得冒泡泡。

“傻瓜,快回家吧。”“你才傻瓜呢。”“好,我傻瓜,快回家吧,太冷了。”“你先走,我看着你走。”“你先上楼我再走。”“不,你先走。”“听话,你先上楼。”“你先。”“你先。”“我爸来了!”“啊啊啊,那,我先走了啊!”

就这样,冬去春来,M君考上了重点高中。

伙伴男送给M君的升学礼物是一个纹身。说来也怪,他从小就是不良少年,纹身这种事儿竟然没有去凑热闹,身上除了一小块胎记,完全没有龙啊凤啊匕首之类的彩色大图。自从看了《甜蜜蜜》,M君总让伙伴男在身上纹一个米老鼠,伙伴男卜扭着脑袋说:“妈的,那么幼稚,有损形象。”

M君上了重点高中,学习任务更重了,学校要求住校,但是M君的爸爸不同意,坚决让M妈妈每晚晚自习之后接女儿放学,有时候他还亲自开车去接。这样一来,M君和伙伴男见面就更难了。

那时候,M君的学校是市里最好的中学,每个人恨不得都上清华、北大,不但读书学习拼命,干啥都拼命,中午吃饭也一样。第四节课老师们都很自觉地不拖堂,铃声一响就宣布下课,然后整个教学楼就像地震了要塌了一样轰隆隆响起来,千军万马拎着饭盒奔向学校的食堂。据说体育特长生那会儿特占优势,第一个冲进食堂到窗口买饭菜的总是他们。

就是在那样一个疯狂的中午,M君跟其他人一样,下课铃响了就拎着饭盒往外冲,不锈钢的勺子在不锈钢饭盒里叮当作响。可是她刚一冲到楼下,就看到一个人优哉游哉地正站在教学楼门口的柳树底下,闲闲地叼着烟卷,眯着眼睛朝她的方向望。寸头短得几乎能够看到青青的头皮,衬衣白得在太阳底下几乎晃眼,眉眼衬托得更加英俊。他看到她拎着饭盒傻了吧唧地发呆,抬起手来懒洋洋地打招呼:“傻瓜,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虽然隔着很远,还隔着很多往前跑着去打饭的高材生,M君分明看到他露在白衬衣外面的手腕处多了一个纹身,在太阳底下亮闪闪的,像一枚勋章。

M君问他怎么突然幼稚起来了——弄个纹身在手腕上,伙伴男说,想你了呗。M君说,骗人,你都没纹我的名字。伙伴男就哈哈大笑,你的名字不好,我纹身上不是光棍儿就是穷光蛋,还不如纹一条闪电照亮我们前进的光明大道。M君哈哈大笑追着他打。

没过多久,M君得了盲肠炎,开刀住院好一通遭罪。有M爸守着,伙伴男又不敢去看她,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盼到她出院了,能上学了,每天中午他都跑去学校看她。学校大部分学生都住校,中午能回宿舍睡个午觉。M君没住校,又觉得中午回家太辛苦,只能在教室里趴在课桌上睡觉。伙伴男就坐在她旁边,伸出一条胳膊给她枕着,一动不动,看着她睡得小脸儿红扑扑口水直流,真希望日子就这么细水长流地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