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做就去做(第2/3页)

出矿山后,我开始觉得人生应该主动点。不管做什么,有什么困难,需要自己主动去明白它,那么心境就很不一样,不会有被蹂躏的感觉,要蹂躏也是自己蹂躏自己。

随着年龄的增长,个人的长处和弱点渐渐清晰。我花了很久的时间去思考、分析自己的能力和愿望,去想应该走什么样的道路,也尝试了许多不同的工作。但我从未想到过电影,它距离我太遥远了。可是冥冥之中,命运之手似乎在以缓慢的手势把我往这个方向推动。

二〇一二年,我在豆瓣网上传了一个相册——《回家》,存放春节回家时拍的家庭生活,还有老家的景象。都是很日常的东西,但每张照片下的讨论都很热烈。这促使我重新审视老家那逐渐消逝的小城生活。因离家多年,我的审美、思维、习惯已被重构,这距离使我变成了家乡的旁观者。在不需要与生活角力之后,我有了新的视角去观望故乡的生活方式、人情、风物,美好的东西从一片琐碎中浮现了出来。我几乎是贪婪地把所看到的记录了下来。但照片毕竟只是瞬间的定格,没有时间流淌过程的印迹,因此我觉得十分有必要拍摄视频。恰好年底回家前,工作上需要添置相机,便顺理成章地买了有录影功能的机型。从二〇一三年春节开始,我在家的每一天都拍得很疯狂,什么都想摄下来。几年过去,积累了大量的视频素材。

二〇一五年,《刺客聂隐娘》上映,我看到一篇侯孝贤导演的访谈,有电影学院的学生向他说出自己的困惑:虽然在学导演,却不知道怎么开始自己的第一部电影。侯导回答说:想拍就去拍,你不去拍怎么知道如何开始!这句话在我心里引起震动。拍摄父母生活之初,只是想制作一个对家庭有纪念意义的影像作品,正如我父亲多年前拍摄的那样。侯导的话无形中为我揭示了另一种可能:既然已经有了那么多的素材,为什么不能做成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电影呢?一有了这个念头,我便带着学习的意识去了解电影是什么。我开始从豆瓣影评里寻找,那些碎片化的信息一点点建立起我的电影概念。

这期间,我也曾怀疑过。我是很容易自我怀疑的,不是怀疑能力,是怀疑自己的人生选择。我时常想,在这个世界里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在过往的人生阅历里,并不能找到确切的答案。我喜欢表达,哪怕只是给自己。我觉得每个人的诞生都是随机且不可复制的,每个存在都有独特的价值,都应该有与世界相处的独特体验,都可以把这些体验表达出来。

当侯孝贤的那句话帮我掀开遮住那条道路的壁板之后,我看到了这种可能,越来越意识到电影就是最适合我的表达方式。我买了很多书来学习,从各方面增进对电影的理解。我开始意识到人和环境的关系,这改变了我拍摄的构想。带着超越日常表达的意识,我能够观察得更细致,更深入地了解父母身上那些普通人的光辉。我想做一部真正的电影献给父母。

二〇一六年春节,回到家中,看到父亲的衰老如此之快,我意识到必须开始剪辑了。当时,我连用什么剪辑软件都不清楚,需要从头学起,至于要花多长时间,最终能否剪出来,更没有完全的把握。正是在聚会过后这个彻夜未眠的夜晚,我怀揣着忐忑的希望,暗暗下了决心。

四月,回到北京,先花一个月时间看素材,如何开始,却仍一头雾水。问朋友应该用什么剪辑工具,下载下来又不能用,反复的失败让我很焦虑。五月的一天,我硬着头皮去找卖电脑的小哥帮忙装软件,笔记本已买了一年多,不知道人家会是什么态度。没想到他非常热情。装好后,我请他教我基本操作,他笑了,说只会装不会用。建议我买书学习操作。我恍然大悟,收拾好电脑直奔海淀,买了两本Final Cut的教程,回家边学边剪。

我喜欢面对困难,但又不是很聪明的人,每做一件事,进入状态都很费劲,风吹草动都会影响我的注意力。考虑之下,我决定把网断掉,谢绝了所有的客户,也拒绝朋友做客。除了扔垃圾和买菜,我足不出户。一年多的时间里,见到的人不超过十五个。每天和清风明月相伴,与花草为伍。工作台就在床边,累了躺下看剪辑的书,直到睡着;醒来洗完脸又坐在了电脑前。为了长期维持状态,我对了闹钟,确保每天工作不超过十六个小时。

我住的地方没有空调和暖气,七八月份,把冰袋泡在脸盆的水里,用风扇把凉气吹过来。不知道有没有用,每天仍然浑身大汗。冬天则穿得很厚,实在太冷就烧水来泡脚。这些对我来说,都不是困难,只有剪辑本身才是。经常会遇到棘手的问题,不能一下子领悟,需要阅读、看片交互贯通,时间长了总能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