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慈善事业之当下意义

这里所言当下,乃中国的当下。

这里所言慈善,却非某一人或某些人的德行话题。

而是相对于中国的国家话题;而是相对于中国的一项事业的话题。

中国有13亿多人口,那么,这个话题当是相对于13亿多人口的一个当下话题。

无须讳言,“慈善”二字,新中国成立以后曾被长久地故意地回避。仿佛是一个不合时宜的话题。甚或,仿佛是一个政治上极其有害的话题。似乎一公开倡导慈善,反而国将不国,民将不民了。

今天看来,今天想来,显然是一种错误的认识。也显然是一种关于国家理论的,值得反省的、羞耻的认识。

这样说,是否意味着完全抹煞了中国在人道助济方面的种种努力,种种能动性,种种业已做过的事情呢?

否。

事实当然是,中国在人道助济方面,自新中国成立以后,便渐渐形成了一套中国特色的机制。并且在这种机制的实际操作过程中,渐渐形成了中国特色的方式、方法和经验。

我在读小学时,是不缴学费的。

我在读中学时,曾是享受助学金的学生。

从前,一名城市小学生享受免费入学和一名中学生享受助学金,其批准是这样的——首先由家长代学生申请,由所在街道评议;若顺利通过,由街道小组长盖章,呈报街道委员会主任;街道委员会照例进行新一番调查了解,倘贫困状况属实,上报“公社”……

从前,“公社”在城市里,乃是代表政权的。乃是党中央及中央政府的“派出”部门,如同“派出所”是公安部的“派出”单位。“公社”亦无权终决,须呈报区人民政府。享受助学金的中学生,每要由市教育局会同市民政局统一限数审核……不像现在,但凡是一所学校,无论大中小,校方即有绝对的权力实行关怀。

综上所述,那一种助济,体现为一种政党行为,一种政府行为,一种具有极其显然的政治色彩的政治行为。

所以,助济意味着是党的恩德,是国家的恩德。

受助济者,也一定要对党表示感激,对国家表示感激。

而慈善救济之事,其实在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民族,在国家和政府行为之外,仍有非常之深广的能动空间。慈善心怀一旦在一个国家蔚然成风,一旦被普遍的公众认同为必要的社会措施和社会精神,则一个国家纵然在物质方面是欠发达的,在民族气质方面也会有不至于过分自卑沮丧的理由。

从前的中国,恰在此点上思维政治化,方法僵化。僵化到什么程度?僵化到非但不能大力倡导,有时反而对自发愿望心存戒惕的地步。这一种不正常的情况,近年随着中华慈善总会的成立,以及党中央对慈善事业的高度重视和支持,才开始扭转。

从前,助济是党的事,是政府的事,具体说,是民政部门的事。中国的各级民政部门,至今仍起着功不可没的,举足轻重的作用。比如助济受灾地区的民众度过危难,重建家园。这一种助济,从前和现在和将来,都必然是,而且只能是国家行为。不是,反而不正常。没有国家行为担纲,国家便丧失了国家义务。一个人和一些人的,公众的和民间的慈善积极性,只能是国家助济行为的响应和补充。慈善的机构,没有必要好大喜功,力争替代国家义务。因为国家行为国家义务,从根本上讲,绝非民间积极性和能动性所替代得了的。

但,任何一个国家,以及它的任何一个时代,像一切事物一样,是有细节的。恰恰在其细节处,尤见国家理念和民众精神相统一的国家品质。

而一个国家的最高品质,乃是它的人道品质。

除此,不可能有什么另外的其他的最高品质。

归根结底,一个国家一个时代的文明程度,要以其人道品质在国家和时代细节处体现得如何来评定。无此体现,遑论精神文明;无此体现,物质文明便失去了方向。

而仅仅像从前一样依靠民政部门,在当下之中国,已力有不逮,实难顾及社会种种贫富悬殊的细节。一切的保险机制,也实难做到像中国从前农村对“五保户”那样的心理抚慰加实际照顾的关怀。须知,在中国,在当下,一切保险机制首先服务于的——是有能力保险的人们。而根本无能力实行自我保险的中国人,人人皆知不是一个小数目。

这就是为什么,美国既是世界上保险机制最为发达的国家之一,同时也是世界上慈善事业最为周到的国家之一的原因。

据我所知,仅纽约一市,便有一百多家各种性质的慈善机构。全美有一千多家。慈善金额近七千亿美元。约半数是政府拨款,由慈善机构支配于助济行为。另半数为公司及民众捐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