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描当代中国女性(第10/20页)

“舵把子”指司机。无论开卡车的还是给官员开小车的,总之自己和自己的家人能沾点儿方便。

看来,归根结底,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不是由任何其他的条件和因素所决定的,首先是由工业的发展所决定的。工业的发展带来了广泛的城市就业机会。广泛的就业机会增加了许多家庭的收入。收入提高了的家庭有能力承担儿女们的学费。而较普遍的文化教育,使普遍的男人和女人的意识受改变的过程和阶段是有区别的——它使男人开始关心自身以外的事情,它使女人开始思想与自身相联系的事情。好比展开一幅画在男人们眼前,使男人知道世界比自己所了解的广大得多;而展开一幅画在女人们的头脑中,使女人知道女人的命运比自己所以为的丰富得多。那幅画原先就存在于女人的头脑中。只不过它卷着,还捆着,非靠时代的咒语而不能展开。只有极特殊的女性,能凭自己的觉醒先于时代的默许而展开它。她们在任何时代都是具有叛逆精神的女性……

五十年代中后期的许多“小媳妇”,在六十年代的前几年,不但早已是母亲,而且可能已是两三个儿女的母亲了。

那时“计划生育”还没实行。

她们的某些母亲们,在十来年内,尤其在饥饿威胁每一个家庭的三年内,已被老年扯拽得趔趔趄趄,过早地随之而去了……

她们可算是共和国的第二代母亲,她们生下的是共和国的次子次女们。

由于她们本身已是有些文化的母亲,她们对女儿们的企盼,比她们的母亲在她们小时候对她们的企盼高得多。她们每每因还没上学的儿女居然也会写她们教过的某些字非常惊喜。而她们的母亲们,当年往往只因她们的脸蛋漂亮小嘴儿乖甜笑逐颜开……

尽管,共和国的许多次女幼小时候吃过“代乳粉”,但智力却比第一代们开发得早,接受文化的年龄也比第一代们小。普遍的她们,学龄前就已经培养起了学习的兴趣。甚至,连她们的入学年龄,也比第一代们提前了一二岁……

然而,饥饿的黑翳刚刚敛去,中国人刚刚又能吃上两年饱饭,一九六六年,“文革”爆发了。用“爆发”一词形容“文革”是并不夸张的。尽管它在领导人那儿的准备是较周密并是经过了较长期运筹的,但对于绝大多数中国人,它来得还是太突然了。尤其对于中国的初高中学生们,它突然得使他们一时懵懂。四月“黑云压城城欲摧”,五月席卷全国,六月初宣布“停课闹革命”,六月中旬公告各省市,“废除旧的教育制度”,取消当年的中考、高考。

全中国初高中学生们的学业,都终结在那一月份里。像许多他们和她们的身体发育,中止在三年饥饿的年代……

“文革”将六十年代力劈为两截。一九六六年以前是一种情形,一九六六年以后是天翻地覆的另一种情形。一九六六年以前的中国人和中国女性是一种常态,一九六六年以后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一反常态。

因而,“文革”实际上也在中国改变了世界一贯通用的年代划分的常识。我们简直无法不承认,一九六六年虽是六十年代的中间一年,但同时又是另一个疯狂年代的开史元年。从一九六六年到“文革”结束的一九七六年十月——这由六十年代的后五年和七十年代的前五年半“剪辑”组合成的十一年,自成一个时代。这个时代的中国女性很有些与此前此后的时代完全不同的表现……

一九七八年至一九八八年的中国女性

在世界美术史上,通过女性和书的关系体现某种美感的名画是不多的。即使那些最伟大的大师们,创作的目光一专注向女性,也往往首先被她们的肉体的美所吸引。不惟画家们如此,连雕塑家们也如此。罗丹和毕加索,都对女性肉体的美说过许多情不自禁、如醉如痴的话,但却都没有为我们留下将女性和书统一在一起的雕塑或绘画。

而我一直觉得——一位静静地看着书的女性,如果她本身是美的,毫无疑问,那样子的她,则就更美了。如果她本身是欠美的,毫无疑问,那样子会使她增添美感。

我一直觉得有四类女性形象是动人的——托腮凝思着的少女;读着书的青年女性;哺育着的成熟女性;编织着的老妇人。我想说的是——入画的托腮凝思的少女我见过;哺育着的成熟女性我见过;编织着的老妇人我也见过。但是——入画的读着书的青年女性,我只见过两幅。一幅画的是一位公爵夫人,在豪华的房间内静静地仿佛聚精会神地读一部《圣经》——如果《圣经》也算是书的一种的话。

另一幅是俄国画家画的——一位少妇坐在小窗前一把旧椅上,聚精会神地读一部差不多与《圣经》等厚的书。她一只细长的手指正打算抚过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