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个女人不寻常(第4/5页)

何况褚遂良还把老账也翻了出来,说什么武则天曾侍奉过先帝,天下人人皆知,陛下立她为后,如何向世人交代、向历史交代云云。这就等于说武则天是破鞋,不干不净;李治乱伦,少廉寡耻了。老实说,这话即便对普通老百姓,也不好当面说的,怎么可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皇帝说?至少,李治可以问他一句:褚遂良,你是来和朕商量事情的,还是来和朕吵架、揭朕之短的?苟有此一问,褚遂良一定无言以对。

事实上褚遂良就是来和李治吵架的,要不然他掼纱帽干什么?身为朝臣,当众交出象笏,这就不但是同皇帝吵架,而且是公开同皇帝翻脸了。褚遂良实在糊涂。他以为正义和真理在他这边,就可以理直气壮、慷慨陈词,没想到在李治眼里,这是目无君父、犯上作乱。你既然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皇帝当然也可以不把你放在眼里。你既然要和皇帝断绝关系,皇帝当然也可以和你断绝关系。不信咱们君臣比试比试,看看究竟谁怕谁?于是李治勃然大怒,喝令:拉出去!躲在帘子后面的武则天也怒不可遏,忘乎所以地叫了一声:还不杀了这野种!

由于褚遂良的意气用事不讲策略,一局棋完全被他搅乱。现在,问题已经由王皇后该不该废,武则天该不该立,变成了褚遂良该不该杀。长孙无忌他们只好赶紧先来救褚遂良的命,武则天的事就顾不上了。

说起来,褚遂良也算是一个老政治家了,不知为什么遇事这么沉不住气,又这么不动脑子。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说门第,却不知大唐王朝从李世民开始,最恨的就是门第;[3]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先帝,却不知李治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老拿先帝和他比,老拿先帝来压他。两年后,被贬到爱州(今越南清化)的褚遂良上表自陈,重提往事,顾影自怜,字里行间充满了哀求。他说,当年承乾和李泰都想当太子,是我和无忌坚定不移地拥戴陛下;先帝去世以后,又是我和无忌不辞辛苦地辅佐陛下。我自悔有忤圣意,但希望陛下看在往事的份上,多多哀怜。他甚至还提到太宗去世时,李治扒在自己肩上痛哭失声的事。然而,这封信送到李治手里,却如泥牛入海,全无消息。据说,李治连看都没看。

公元658年,褚遂良在忧郁中死去,时年六十三岁。

褚遂良实在是糊涂透顶。他应该知道,在专制体制下,政治人物之间,尤其是君臣之间,是没有什么交情和友谊可言的。如果对方是英雄,是虎,是豹,也许还能用理性唤醒,用真情感动。可惜李治不是。对于李治这样一只大尾巴羊,重提往事等于揭他老底,只能使他恼羞成怒。我相信,李治在看了褚遂良这封信时,一定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到这个份上了,还要摆老资格。于是把心一横:去他的,不理他!

另一位老政治家李世就没有这么蠢。

当李治召集御前会议,讨论废王皇后、立武则天问题时,李世请了病假。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这个时候生病,李世勋这病生得蹊跷。

李世确实有心病。

李世是大唐王朝的开国元勋,和李世民关系极好。他原本姓徐,因为功勋盖世而被太宗赐姓李,又因避李世民之讳,时称李。李世和李世民的关系,据说是“外虽君臣,内实骨肉”,是穿一条裤子都嫌太肥的“铁哥儿们”。李世生病,李世民听说胡须灰可以治,就把自己的胡须剪了烧成灰,给李世做药。有一天,李世民对李世说:我要把儿子托付给你。你不辜负李密,也不会辜负我。李世感动得把手指都咬出了血。可是,当李世民立李治为太子时,却莫名其妙地把李世贬到千里之外、万山丛中的叠州(今甘肃省迭部县)去了,并没有把儿子托给他。李世民对李治说:李世的才能智慧绰绰有余,但你对他没有恩德,恐怕他未必对你效忠。朕现在就把他贬到天荒地远去。他如果立即上路,你将来可以重用他;他如果观望犹豫,不及时赴任,那就只有把他杀掉!

李世没有观望犹豫。他接到任命,连家都没有回,立即就到叠州去了。所以,李治一即位,就立即召回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