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 噢(第2/4页)

“噢噢。”

我们在供销社门前站了一阵。有人捡一个土块扔过去,想砸到窗户玻璃,却扔偏了,碰到土墙上,“腾”的一下没声了。

又过了一阵,我们中间的一个人叫了两声。小镇显得更加宁静。只有远处村庄的隐约狗吠。

“街上也不过来一个人,让我们找些事情。”

“就是,人都死哪去了。”

正说着,远远的地方有人叫了。也是“噢噢”两声。

“可能是三娃子他们,走。过去看看。”

我们下了路,朝北边一条小巷子走。走了一阵,听见前面有脚步声。

“大概两个人。”小薛说。

我们全躬腰在地下摸,一人摸一个土块捏在手里。

巷子一会儿宽一会儿变窄。两旁全是一纵身就能爬上去的小房子。我们绕过一个墙角时,看见前面的黑影子。是三个。

两伙人几乎同时站住,都不说话。相持了一会儿,我们这边有人“噢,噢”叫了两声。那边很快回应了两声。

“就是三娃子他们。”

我们都扔掉手里的土块。听见那边也有土块落地声。

“弄到酒没有?”

见了面老是这句话。那些夜晚,我们似乎没有其他可问的。

“驴抬下的,白天也不弄瓶酒放下。”

“你才是驴抬下的,你咋不弄酒放下。”

“我要弄一瓶酒,能放到现在。天不黑就喝光了。你知道,吃过晚饭,天不黑那一阵子多难熬。天老不黑,一天早完了,三顿饭都吃过了,天却不黑。你说急不急人。”

“确实急人。”小薛应了一声。

两伙人汇合后,我们返回到街上,在供销社门前转悠。

白天只有供销社能买到酒,5毛钱一提的散白酒,还有一块八毛钱一瓶的金沙大曲。经常有站在柜台前喝酒的人,买一提,一口喝掉,或者倒在白瓷碗中,一口一口地咂。供销社门前的空气中常年弥漫着酒气。狗顺着墙根游逛,等候喝醉的人吐出来。一瓶好酒能让人醉一次,还能让狗再醉一次。狗一醉倒,很可能又变成酒鬼的下酒肉。我们是一伙穷人。很难买得起酒,我和小薛刚工作,每月七十多块钱工资,那几个朋友根本没有收入,一天到晚闲逛。我们只有混酒喝,想办法弄酒喝。一个夜晚,我们实在找不到酒,就用点灯的酒精兑半盆水当酒喝了。结果五个人全醉倒,躺倒三天三夜才活过来。

“噢,噢。”

又有人喊了两声。声音刚落,我们听见林场大桥那边的口哨声。我们今晚没喝酒,不想惹事。这条街上有两帮“二流子”,各占半条街。我们一般不到林场那边去。他们晚上也不过来,平常时候,两帮人保持着距离,我们听到口哨声就会停住,不再转到那边去。他们听到噢噢声也不故意过来。除非喝了酒,要找点事。一人捏一个土块,不出声地往那边走,快走近了土块一阵乱扔,那边的一伙被打散了。

扔出第一个土块时,口哨声便急响起来。一会儿工夫,就会有一大帮林场的小伙子提着棒拿着砖头赶来。所以,我们偷袭一番便赶紧跑开,四散了各自回家,顶好门,钻进被窝,然后侧耳听那伙人追到街这头,口哨声响成一片,到处扔土块砖头。找不到打他们的人便扔砖头砸面街的窗玻璃。有时碰见不相干的路人,乱打一顿。谁都不敢出门。狗四下里狂吠。

他们一般不敢进到乡政府大院闹事,大院虽没门,他们也不进来,顶多追到门口的马路上叫喊一阵。

晚上只要有一件事,我们就能睡着了,我和小薛,摸黑开门,摸黑洗脸上床,一会儿工夫,就踏踏实实睡着了。

那个晚上又没事发生了。

我们无聊地在街上转。不断有人说:“唉,要有一瓶酒就好了。”

“我想起有个地方有酒。”三娃子说。

“驴抬下的,咋不早说。”

“我说不上酒还在不在。上个月底,我和我爹到夹沙子村我姨夫家说事,吃饭时我姨夫拿出一瓶酒,我们喝掉半瓶,剩下半瓶我姨夫塞到床底下了。我不敢保证还在不在。都快一个月了。”

“在不在我们去一趟,反正没事干。”

“走,去一趟。”

“去一趟不要紧,咋把酒弄出来,偷,还是借。”

“肯定借嘛,到地方你们在一旁躲着,我敲开门,就说家里来亲戚了,我爹让我来借那半瓶酒,要在,我姨夫肯定给。”三娃子说。

月亮把我们的影子推到前面,我们边走边说话。有一阵子,突然没话说了,只有路旁的白杨树哗哗摇着叶子。

路过泉沟村时,三娃子对着村子噢噢了两声,村里的狗一片狂吠。附近几个村庄的狗也跟着叫起来。

“走吧,这家伙可能睡着了。”

我们说的这家伙也是一个朋友,在泉沟村种地,经常扔下地里的活,跑到街上和我们闲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