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第三十三章 斯布里那的故事(第3/3页)

但是,所有这一切美好的倾向统统遭受了狂热野心的损害而被断送了。野心令一个慷慨大度的人为了有钱慷慨,竟变成了窃国大盗;竟然使他说出这句不知羞耻、毫无道理的话来:世间最坏、最不可救药的人,只要为他的显声扬名忠实地出过力,他就会像对待君子贤达一样给予器重,并以自己的权力予以提升;野心使他极度醉心于虚荣,竟敢当着自己同胞之面吹嘘自己已使这伟大的罗马共和国变得徒有虚名了;还说今后他的答复就是法律;他坐着接见来访的元老们;他接受人们的崇拜,同意对他施行神的礼遇。总而言之,我认为,单是这一恶行就毁掉了他身上曾经有过的最美好、最高尚的本性,使所有的正人君子想起他就觉得可憎可恨,因为他想要毁掉他的国家,倾覆世间最强大、最繁荣的共和国以寻求自己的辉煌。

当然,反过来也可以找出几个寻欢作乐忘记国家大事的大人物的例子,如马克·安东尼等人;但是,若爱欲与野心旗鼓相当最终展开势均力敌的争斗的话,我毫不怀疑野心终会技高一筹。

现在再回归我的话题吧,能够用理念抑制自己的欲念,强迫自己的器官循规蹈矩,那是很了不起的;但是,排除那甜蜜醉人的欲念、摈弃自己在受他人爱戴时感受的快乐、讨厌自己身上动人的品质,责怪自己长得一表人才的例子却不多见。这里就有那么一位,就是:托斯卡纳的小伙子斯布利纳,

光灿灿如赤金镶就的宝石、项链皇冠的珠翠,

白净净如奥里库姆黄杨、香木围护的象牙[2]。

——维吉尔

他长得特别漂亮,就连最最推崇清心寡欲的人见了这翩翩少年也会目不转睛,怦然心动。面对他处处煽起的爱欲情火,他并不听之任之,而是迁怒于自身,拿着造化的厚赠出气泄愤,好像他人的谬误须拿这天造地设的资质问罪一样。于是他就故意地给自己弄些伤口伤疤,从而使造化遵照十全十美的比例悉心创造的这张面孔破了相。

要我说呢,我佩服他的所作所为,却不敢恭维:这样走极端是违背我的准则的。意图可嘉,用心良苦,但我觉得有失谨慎。为什么?这样一来,他的丑陋今后也会让他人落下罪过:有人会鄙夷厌恶,有人会嫉妒眼红——眼红他受人难得的推崇这份荣光,还有人会诬蔑诽谤,将这一时的冲动说成是出于狂妄的野心。邪恶的东西,只要它愿意,什么地方不能钻到空子去插上一脚呢?更妥当,因而也是更体面的做法则是,凭借这上天的恩赐作出道德上的榜样、行为上的典范来。

逃避社会责任,不愿遵守社会生活中形形色色约束正人君子的无数清规戒律的人,不管他们如何振振有辞,都是不愿意费心费力。就好比有的人宁愿死也不愿费力争取美好生活一样。这些人也许有别的能耐;但应付困难的本事却好像从来未曾有过,遇上困境除了在世间芸芸众生的洪流中站住脚跟,老老实实地答复和满足家人的要求之外便一无所长了。与妻子事事处处融洽相处不容易,也许不如什么女人都不要为好:苦日子比起勉强过上的富足日子来也许要少些烦恼:按理说,吃惯喝惯的会比守斋节食的遇到更多的难题。节衣缩食是美德,但远比甘忍贫穷要费心劳神。小西庇阿的美好生活千姿百态;第欧根尼的却很单一。单一的生活无害无碍,在这方面它胜过一般人的生活;但优裕富足的生活实惠、操劳,在这两方面它要超过单一的生活。

[1] 埃癸斯托斯,古希腊迈锡尼王,他乘阿迦门农出征与其妻私通,待阿迦门农回归将其谋杀并篡夺了王位。

[2] 原文为拉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