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习惯与教育

一个人的思想多半依据于他们内心的倾向。他们的谈吐,他们的言论,有的来自他们的学问,有的来自别人的灌输,但是他们的行为却来自他们平常养成的习惯。因此,我们说马基雅维利的话很有道理(尽管他举的是一个很丑恶的例子):“天性的力量或娓娓动听的话都不可靠,除非有习惯加以证实。”他举的例子说:“一个人为了铤而走险的阴谋取得成功,不要去任用那些天性勇猛或敢做敢当的人,而要用一个双手曾经沾过鲜血的人。”(出自马基雅维利的《言论集》第3 卷第6章。)马基雅维利并不知道托钵僧克雷蒙(为有名的刺客。),也不知道拉维亚克(为有名的刺客。)、约尔基(为有名的刺客。)、巴尔塔萨尔·杰拉尔(为有名的刺客。),但他说的规则却很有效:天性和口头的承诺都不及习惯的力量。只是当今迷信盛行,那些头一次为迷信杀人的人跟屠夫杀猪宰羊一样冷静。随口信誓旦旦,好像已经成了他们的习惯,甚至在流血的事件中也是如此。在其他事情上,习惯支配一切的情形随处可见,以至于有人觉得奇怪,为什么明明听到这些人发过誓、争辩过、承诺过,也说过大话,但干起来却还是依然故我。仿佛他们都是一些泥塑木雕的偶像,或是一些由习惯的轮子驱动的机械。

我们还可以看到习惯的统治和专制有多么可怕。印度人(我说的是他们哲人中的一派(这里指印度的“赤身裸体派”,他们大多裸体或半裸体,喜欢苦思冥想。))会安安静静躺在一堆木柴上,把自己当做祭品点火自焚。不仅如此,他的几个妻子也要争着跟她们的丈夫一起化为灰烬。古代的斯巴达青年,在狄安娜(希腊神话中的狩猎女神。)的祭坛上受笞刑习以为常,甚至吭都不吭一声。我还记得,在伊丽莎白统治的初期,有一个爱尔兰的叛徒在受绞刑的时候,还请求过监刑官,不要用绞索绞死他,而要用柳条,因为以前处死叛逆都是用柳条的。还有一些俄国的僧人,为了替自己赎罪,一定要在水桶里坐上一整夜,直到他们的身子完全被冰死死冻住为止。还有许多例子都可以说明习惯的力量对人的思想和人的肉体有多大的影响。

既然习惯是一个人生活的主宰,那么我们就应该尽一切努力养成良好的习惯。从小就养成良好的习惯,无疑是最好的办法。这就是我们所谓的教育。教育实际上就是培养早期的习惯。因为我们看到,在学习语言方面,小时候舌头柔软灵活,更容易适应各种发音和表达方式。同样,小时候的四肢关节更容易弯曲,适合于各种技巧的运动。成年以后再去学,就不可能那样伸展自如了,除非那些人思想不受约束,很活跃,很开放,并且有充分的准备用持久的努力弥补自己的不足,这种人是很少见的。

还有,既然个别人身上的习惯都那么强大,要是一些人结合在一起,成为伙伴或团体,那么他们的习惯力量就更强大无比了。因为群体里有一个榜样,大家得到鼓励,大家争相仿效,大家以此为荣,这还不让习惯的力量在某些方面达到趾高气扬的地步?

发扬天性中的美德需要有一个法律健全、纪律严明的社会。一个国家和政府再好,也只能发扬已经形成的美德,但这也于事无补。可悲的是,一些有效的手段目前只用于某种目的上,那都是最不得人心的。(这里指当时迷信盛行,人们多借宗教教育达到残害异己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