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后宅初级小学(第2/4页)

 

又有兄弟两人,乃后宅附近邹姓,系余之戚属。其家长亲送来上学。家长辞去,余命两人亦至操场。不久,群拥其弟来余室,其兄随之,群告其弟随手打人。余曰,他年尚幼,汝辈皆年长于彼,何足怕。他若再打人,汝辈可回手打他,我将不罚汝等。群欢然而散。其兄大哭,谓吾弟将被人打,如何受得起。余告之曰,汝勿忧。汝弟若不先打人,他人亦不会来打汝弟。汝惟好相护视,令汝弟莫再打人即可。此后亦无事。若泰英章在旁,见余处理此两事得当,皆大赞许,再不主张用体罚。

 

 

余上堂,好用两种测验。在黑板上写一段文字,令诸生凝视三数遍,撤去黑板,令诸生默写。又口诵一段文字,诸生默听三数遍,令其默写。如是数次,觉杨锡麟于默听后所记常无误,意其听觉必较佳。一日,傍晚散学,余独留锡麟。余弹琴,令锡麟随而唱。音节声调果皆祥和,温雅有致。余再弹,令其再唱。余忽停弹,琴声息,而锡麟出不意,歌声仍续,意态静定,有佳趣,余大加赞赏。问,明日唱歌班上汝能一人起立独唱否,锡麟点首。又问,琴声息,汝能仍续唱如今晚否,锡麟又点首。明日,上唱歌班,余问何人愿起立独唱,锡麟举手起立。琴声息,锡麟独唱不息。诸生皆惊,鼓掌声久不息。

 

自锡麟捕杀青蛙事被告发,诸生虽不再告发锡麟他事,然锡麟与诸生间,终若有隔阂。锡麟一人终被歧视。自此后,诸生再不歧视锡麟,锡麟意态亦渐发舒,视其前若两人。

 

时学校将开一游艺会,余告英章,好好教锡麟唱一老渔翁歌。英章遂常独留锡麟在校教唱,务期尽善尽美。又特备蓑笠,令锡麟披戴演习。临开会,锡麟一人独扮一老渔翁,登台演唱,琴声歌声,悠扬满堂,众皆默坐神往。老渔翁一剧毕,最得满座之掌声。而杨锡麟乃迥出他人之上。

 

余近年在台北,常晤后宅镇人老友邹景衡。一日,忽语余杨锡麟毕业后事。相隔垂六十年,当时后宅小学诸生,独杨锡麟一人尚在其同镇人口中得称道,真出余意料外也。

 

 

时泰伯市长为后宅镇人邹茂如,景衡父。景衡留学日本。茂如为人忠诚坦白,敢作敢为,一镇皆帖服。年五十左右,与余为忘年交。遇其在家,必来学校。于诸生家属多熟悉,纤屑皆谈。有一邹生,家一寡母,生则独子,在校课程皆列上等。在校外,则多不守规矩。其母甚贤,但亦无以教之。茂如告余其母子事。

 

年假,余返荡口,三四日即返校。校役告余,假中有两学生私进学校故犯校规,并举其名。其一人即邹生,另一人,平日在校亦多犯规事。时余记起读《汉书》诸名臣治郡之事。乃召其一人来,严问其私入学校事,此生直认不敢讳。余告之曰,汝与邹生同来,平日必常相聚首。余知其离学校多不守规矩。今命汝三日内,可常与邹生相偕,遇其有不守规矩处,即来告余。但决不可以此事告彼知之。余可减汝罪,不深究。该生欢然而去。隔一日,即来告。邹生有一叔父,开一猪肉铺。邹生在每日清晨上课前,即在柜台上代其叔收钱登账。待叔至,即来校。但日私取钱少许,纳己袋中,不入账,其叔亦不知。又昨日,我偕其在一糖果铺买糖果,铺主人回身取货,彼即在铺前摊上私取糖果一小包,铺主人亦不知。余告之曰,汝果能如余命,汝犯私进学校罪,可仅记一小过,不再深究。余因恐邹生不能如汝般直认己罪,故令汝告发其私。俾可从其他罪名加深处罚,亦免令汝当面作证。彼若屈服,直认其罪,亦可减轻惩罚,是汝亦已助了他一臂之力。此后汝当善遵师旨,勉为一好学生。亦当敦友谊,勿轻道人过。汝自思之。该生欣然而去。

 

余即召邹生来,问以私入学校事。邹生否认。余曰,只要己莫为,莫谓人不知。汝每日私取汝叔柜上钱,汝有之否。又昨日私取某铺糖果摊上一小包糖果,有之否。邹生大惊骇。余又告以,汝其他不守规矩事尚多,因汝在学校功课好,故暂不问。不谓汝竟不知改。汝亦勿谓汝叔父不知汝事,汝当向汝叔直道己过,并告以知悔改,汝叔对汝必加赞赏。汝近犯私入学校事,亦当仅记一小过,不深究。汝若不依余言,将受重罚,勿悔。是日,余对邹生倍加诲谕。邹生果如余言,向其叔道罪。其叔曰,此事我早知之,今汝悔改,真好孩子。遂每月额定其工作费,尤多过其私取。一日,其寡母特来校,告余,其子近日大变常态,能知孝道,不知由何如此,特来谢师。茂如亦来言,君等来,校风大变,皆三师善尽教导之功。一镇人皆称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