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第2/2页)

一面洗香菜,一面涌出诡异的自我推翻情绪,觉得自己可能连这几株香菜都洗不好,是个彻底无能的人。群与他母亲的互动像母女,她看在眼里,想起母亲生前在厨房喊她试吃的情景,然而她此时的情绪又不仅只是借景怀想亡母,更有无法辨认的滋味藏在里面;是微酸稍苦,不,酸味部分越来越清晰,这滋味以前从未出现,最近却不寻常地涌出多次。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那片竹叶,终究沉了。

忽然有人走近,抬头,是他的憨姐。她说了声:“你好。”她没理会,径自往水井边一条小田埂走去。群正好出来清洗锅具,喊了憨姐的名字,不知跟她说什么,她转头也不知答什么,一来一往,维之夹在中间,摸不着边际。

“我跟她说,天快黑要吃饭了,不要出去。她说她的斗笠放在那边邻居家,去拿回来。”群说。接着压低声音:“真伤脑筋呢,她比我们大,伯母说看到村里一起长大的女生结婚,她也吵着要结婚。很担心出事,不放心她到处逛,可是又没办法把她拴在家里。”

这是私密的家务事,她竟知道了。

“出事?她只是说说而已,不是真的要结婚,没关系吧。”维之说。

“什么!你未免太单纯了,”群说,“怕被人欺侮呀,怀孕了怎么办?”

“啊!”维之瞪大眼睛,她没想到天底下有这么可怕的事。她在学问上的鉴赏能力似乎无法帮她推测现实危险。怀孕?这简直天要塌下来了。

“学长说,宁愿他憨,男生没这种烦恼。他对姐姐有愧疚感,好像她代他受难一样,他要照顾她一辈子。”

这么私密的感受,她竟知道了。

伯母喊:“阿群,阿群,还有几道菜要怎么炒?”群进去了,她接手洗锅具,越洗手越软。

前厅聚谈已结束,男生们正在稻埕布置餐桌,今晚是此行最后一顿晚饭,要在夏风中星光下用餐,才能毕生难忘。另一个女生过来帮忙清洗,一面洗一面转述前厅的谈话重点。她一句也没听进去,此时脑中是泥泞地,像有一只乌龟被粗鲁的路人踢翻,仰躺着,怎么翻身都翻不过来,偏偏不知情的虫只唱得好热闹,从春天唱到秋天还要继续唱冬天,弄得她的心好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