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租室友(第2/2页)

我不敢轻易放弃工作,到八月,旅行社派了一个港澳团给我,照理说,熬到出境(在旅行社港澳团算出境),应当是高兴的事,而我不知怎么搞的,心绪不宁,总担心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张波听我说了心中的不安,把自己的玉观音摘下来给我戴着。后来这个团在去澳门的当天,有几个前一夜脱团去见朋友的游客没能及时赶到码头,我担心她们的团签无法单独过境(其实可以的),上上下下不知打了多少电话,最后还要被这个团的领导指责(多亏有签字,我不需要担责)。所以当我坐在去澳门的摆渡船上,反而释然了,不要再在这样的人身上浪费自己的时间了。回到长沙,便辞了旅行社的工作。

辞职以后,休息了一个月,到后面变得十分焦虑,实在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事情。和我同屋的室友做IT行业,也是常常加班到半夜才回。我一个人坐在房间发呆,有天晚上,觉得孤单极了,把张波从隔壁喊过来,问他近期工作如何,又说自己是如何不顺利,对未来的路简直无可奈何。毕业的那几年,因为过得太差劲,又害怕别人的安慰,我很少再和人讲这些。这次和张波敞开来谈,是我们住一起的一年零三个月里唯一的一次。

和他聊完后不久,我振作着去一家英文培训学校找了份工作。开始学校安排初中生的课由我上,不到两个月,有个老师休产假,她手里的高中生班交给我。想想按照我以往的个性,肯定不敢接手,但想着再难哪里会有带团难,于是花功夫备课。前一晚把小蕾抓来练课,小蕾好歹是大学生,能把她唬住,高中生就不用过于担心,这样还是接了下来。

培训学校的工作时间和一般上班族是反的,我们就不再一起做饭。有时回去看到张波和小蕾正吃,他们喊我一起,我就讲你们先,我还要再做一点,把明天的中饭也预备出来。

到第二年四月,张波忽然说要走了,想去深圳闯一闯。那天傍晚,我从菜市场买了一斤猪头肉,张波给我开门的时候正和小蕾打电话,他兴奋地说:“胡子哥回来做饭了!”他大概喜欢吃我做的菜的。只是可惜那天的猪头肉不好吃,张波只吃了一碗饭,他顾及我的面子,说,晚上不敢多吃,要减减肥。

张波走的那天下午,我正在教室备课,他用小蕾的QQ跟我道别,问我几点回家,说是晚上九点半的火车,我讲九点才下课,可能没办法去车站送他。接着越聊越多,过往细碎纷纷闪现,忽然到了分别的一天,心里十分舍不得。这一年多里,我没给过他什么帮助,甚至有时他晚上来我房间看我上网,我都没提起精神陪他多说两句。而今他即将离开,觉得羞愧得很。

不可避免地大哭了一场。学生生活原本在几年前就应该结束了,但我念旧,把大家拉在身边,像是大学生活的延续。晚上回去,只有小蕾在房间。我看她脸色不太好,我们聊起张波,小蕾说以前他们俩哪怕分离,都很短暂,而这次变得不可预知,小蕾说这是她毕业后第一次感到难过和孤单。

接着小蕾公司搬了地方,她重新租了房子,那天吃完中饭,小蕾做了最后的收拾,还把厕所刷得干干净净。她告诉我以后脏了,用地上的清洁剂,倒上去,过五分钟,刷子刷,最后拿水一冲就干净了。想起不久前,张波洗完衣服,听见小蕾急急忙忙起身数落他:“唉呀,才倒的清洁剂,你这会儿就用水冲,待会儿怎么洗得干净。”我不无难过地讲:“以后这厕所就得我自己洗了。”起身送她,在站台,小蕾看我穿着T恤短裤,问冷不冷,我说冷。她说那你赶紧回去。我说还是看你上车。没多久,车子来了,小蕾上车后还没来得及回头,车子飞快地开去了前方。

这五年间,断断续续和张波联系过几次,他开过事务所,有两三年,经营不下去,又回公司上班了。昨晚忽然想起他,打电话过去,听他正吃饭,小心翼翼问:“小蕾在旁边吗?”这时听见小蕾应:“在呀。”我感到很高兴,原来小蕾后来通过司法考试,这些年一直和张波在一起,再过几个月就要生小宝宝了。张波呢,变成一个比我还要胖的胖子。我讲:“深圳的烤鱼好吃嗳。”小蕾听见了,跑过来插一句:“哪里好吃,全是调料,还没张波做得好。”我讲:“哎呀,你老公了不起,做得比店里的还好了!”张波坐在沙发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笑,说毕业这几年除了捞了个老婆,还是一穷二白,又劝我早点结婚。我说:“打住打住,你现在的语气简直跟我爸爸一样了。”慢慢地,那边再听不到琐碎的声音,小蕾已经收拾好了桌子。

想起五年前我们三个一起去看电影的夜晚,小蕾夹煎饼给张波,那时我就想:去再多的地方也比不得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而现在的我呢,孤身在这遥远的南太平洋小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