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 闪问秋雨(第5/11页)
余秋雨:上海对历史教科书的这种调整,方向是正确的,可惜最终又屈服于历史界和教育界的压力,缩回去了。这又一次说明,上海人不乏明智,但缺乏勇气。
在我看来,不仅历史教科书要调整,总体历史观念也要调整。我们流行的历史观念,来自于朝廷史官,因此可称之为“宫廷政治史观”。后来产生的革命战争史,也是从这种“宫廷政治史观”派生出来的,只是方向不一样罢了。就像下一盘棋,黑白倒置了,棋还是这盘棋。
我们应该从“宫廷政治史观”转向“全民生态史观”。人类文明的实质性推进,中国文化在精神价值和生活方式上的具体成果,才是真正需要研究和教学的课题。相反,一次次走马灯似的改朝换代、农民起义,对文明和文化来说,确实未必重要。
上海的学者们,既然你们做对了,为什么还要倒退回去呢?
我们生活在一个安逸的年代,属于政治、经济、科技的盛世。我所担忧的是,我们许多文化精神却在流逝、在消退,我们是否需要再有一个战乱的时代,才能迎来再一次的文化繁荣?
余秋雨:以为战乱能推进文化精神,是一种致命的误会。这种误会,大多是我们的历史教科书和各种影视作品种下的恶果。
战乱,永远是文明的最大摧残者。人类十分之九以上的文明,都毁于战乱。如果说有正面成果,那就像地震灾难会带来抗震救灾的大爱精神,但我们不能为了培植这种大爱精神而期待地震。
战乱确实有可能激发英勇气概,但更多的却是非人道的残忍。而要消除这种残忍在人们心灵里留下的毒素,往往要花费远比战乱更长的时间。墨子说,一心只想发动战争的只能是统治集团,他们会用千言万语论述战争的必要性,而对普通民众而言,则没有任何理由接受战争。因此,他提出,为了普天下的“兼爱”,必须坚持“非攻”。
古今中外有很多的名家、名士进行创作时都带有某些怪瘾,比如说李白,每当他写诗之前都要喝酒,海明威创作的时候一定要站在写字台前面,古龙在写作之前必须把手洗得很干净,干净得甚至都脱皮等。这些怪瘾包括我们讲过的魏晋名士们也有很多奇怪的行为方式,您觉得在中国现在这个环境下还能容得下这些有怪瘾的才子吗?
余秋雨:不少杰出的艺术创造者确实有一种特立独行的生活方式,有时甚至表现为神经质。这不仅应该被宽容,而且应该被欣赏,就像欣赏窗外一棵长相奇特的树,奇特到不像正常的树;或者欣赏天边一朵怪异的云,怪异到让我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长期以来,我们国家的群体生态造成了在生活习惯上互相窥视、互相衡量、互相偷笑的恶瘾,只容得下平庸人物的寻常生态,给很多杰出人物带来了大大小小的不幸,还说人家是“怪癖”。
我认为,即使不是艺术家,不是名人,也可以有多种奇特的生活方式。
这不可耻,可耻的是偷窥他们,又容不下他们的人。大而言之,一个把平庸的一致当做生态标准的民族,是可怕的。
至于你所说的李白喜欢喝酒,海明威站着写作等,根本说不上奇特,而是很正常。艺术家太正常是让人遗憾的,但我相信他们一定还有不少隐潜的怪异,没让大家知道。
前一段发生过一件很不幸的事情,在某个城市街边的银行旁,一个歹徒突然冲到人群里对一个女孩捅了一刀,抢了她的包就跑了。那个女孩倒在地上一直在流血,但是在这个人来人往的街头,却没有一个人理会那个女孩,直到最后那个女孩流血过多致死。我觉得这实在是一件很让人伤心的事情,不知道您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余秋雨:这件事,是一个城市的耻辱,也是一个时代的耻辱。很多路人也许会解释,他们不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和人物关系,不便介入。但是,鲜血就是命令,生命就是命令。孟子说,看到一个小孩要掉到井里去了,任何人都会近乎本能地把他拉住,而不会问那是谁家的孩子。孟子认为,拉不拉小孩,是人和禽兽的区别。
在我看来,中国人在公共空间发生的灾难,至少有一半是因为旁观者的冷漠才造成的。这个毛病不改,总有一天大家会在更大的灾难中束手无策。
汶川地震发生后,很多社会名流、影视明星都纷纷捐款,随后网友们在网上将没有捐款或捐款较少的名人、明星列入一个个黑名单,进行抨击。您对这一现象如何评价?
余秋雨:这种倾向使我非常担忧,因为——
第一,大爱的奉献,是不能用数字来计算和比较的,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大爱就会陷于尴尬,并大打折扣。这种行为,极有可能成为不捐助者对于捐助者的审判,结果从根本上败坏崇高的捐款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