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课 长江推举他出场(第2/2页)

万小龙:我觉得这个“爱”字需要考察:“爱”在古代也有“吝啬”的意思。我们说的这个爱,究竟是偏私还是博爱?是只爱自己的祖国,把它所做的任何事情都认为是正义,别人所做的任何事都认为是不正义?还是在对祖国抱有温暖感情之外,还能够允许别的文化生态存在?

余秋雨:这样的讨论还会进行下去,说不定下一代还会延续。

我的态度很明确:站在少数派一边,不赞成把屈原说成“爱国诗人”。理由有下面三条——

第一,屈原如果生活在中国已经统一的时代,一定非常爱国,这是没有疑问的,但是,他当时所爱的,明明白白只是楚国。他的故事太有名,这一点早已人所共知,很难“泛化”得了。楚国是诸侯邦国,与秦汉之后的统一大国在概念上根本不同。如果认为这两种“国”可以互相置换,那么,诸子百家中会冒出来多少“爱国学者”?推衍到后代,《三国演义》里边的诸葛亮、曹操都成了“爱国将领”,连写了“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的李煜都成了“爱国皇帝”,这能让人受得了吗?

第二,即使能把“爱国”两字泛化,让人忘记具体的楚国,那也还是一个政治概念。屈原是一位大诗人,文化大于政治,没有必要在文化命题之上再套一个政治帽子。这就像,没有必要把老子、陶渊明说成是“不合作主义作家”,把杜甫说成是“民本主义诗人”,把陆游、辛弃疾说成是“反侵略文化精英”,把《红楼梦》说成是“宫廷影射小说”。文化,不应该成为政治概念的附庸。政治概念容易让某些低层文化产生一时的号召力,却会把真心宏大的文化扭曲和阉割。

第三,更重要的是,中华民族对于屈原的千年祭祀早已不分地域,不管是当初被楚国侵略的地域还是侵略过楚国的地域,一到端午节都在划龙舟、包粽子,这就证明了文化无私、文化无界,证明了文化有可能消除以往的政治鸿沟、地域隔阂。我们如果用暧昧不清的“爱国”概念重新激活千年前的政治界定,那么,客观上是把一个大家庭里的兄弟推向敌对营垒。于是,龙舟遇到了江上铁索,粽子也只成了小地方的土产。这是大家愿意看到的吗?

记住,不管有多少漂亮的名号,我们都不能够把文化做小。把文化做小,是一些满脑子只有政治概念的文化评论者们的专业,他们只有通过层层切割才能构建自己的所谓“学问”。对此,我们在座的北大学子千万不要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