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在位和退位(第4/4页)

华山医院就在学院东边不远。他把“老坦克”搁在医院门边的砖墙前,锁上,就进了医院。

很长时间过去了,昏黄的路灯照着这辆脚踏车。它的主人,再也没有出来。

深夜的街道上,没有人知道它此刻的意义:它驮载过上海戏剧的一个辉煌时代,而这个时代刚刚结束。

就在这时,我家的电话铃急促地响了。平日深夜来电话的只能是他,我拿起话筒就叫“伟民”。

不是他,但有关他。

两天后,我在追思会上说:“一个人的去世,会使另一个人改变与行业的关系。从今以后我将不再与上海戏剧界交往,因为我的朋友已经死在那个地方。”

我在发言前已经看到,那个左派编剧,还有那个曾远风,都来了。那天回家,我遵循胡伟民有关“开除”的决定,给那个左派编剧写了一封斩钉截铁的信。

我的绝交信,可能给他带来了不太好的名声,从此,他需要一次次重新编造我与他绝交的原因。编造出来的原因都很有趣,好像绝交是他提出来的,因为他“发现”了我的很多问题。一会儿,似乎与“石一歌”有关;一会儿,似乎与地震有关;一会儿,似乎与离婚有关……神神叨叨二十多年,全是因为一九八九年我的那封绝交信。

这是后话了。让我们还是赶快回到一九八九年。

在胡伟民去世之后半个月,对我的审查也结束了。

审查者做出了一个温和的结论,果然说我当时站在学生一边,只是为了保护学生。学院里一位教授悄声在我耳边说:“胡伟民的在天之灵保佑了你。”

我随即去了新加坡,在那里滞留了八个月。好几年前,新加坡的大艺术家郭宝昆先生曾邀请我和高行健、赖声川三人一起去那里聚会和讲课。当时我们三人都还很年轻,也不出名,不知道怎么被郭先生挑上的。这次重返,他们两人都不在那里了,这座热带城市显得有点冷清。郭宝昆先生经常在浓郁的树丛下长时间地看着我,不说话。

我叹口气,说:“一九七九至一九八九,中国这难忘的十年,结束了。”

“我知道。”他说,“赖声川已经联系上了,他会过来陪你。高行健一直联系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