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则 德山挟复子

举:德山宣鉴禅师到沩山要见当家和尚灵佑禅师,他挟复子(铺以展拜,亦以垫坐)于法堂上,从东过西,从西过东,顾视云:“无、无!”便出。

人是会有、为了问题想要去问,及到了那里,忽然却觉得什么问题都没有了。这里圜悟解释得好,他说德山到此只觉青天白日,不可更指东画西,不见沩山禅师也罢了。不但沩山禅师,便是释迦在此寺他亦不必要见。

可是下文一翻:

德山出至门口,却云:“也不得草草。”便具威仪再入相见。

境界是境界,也还须商量现实。圜悟释道:“只为时节因缘,亦须应病与药。”大自然虽然如桃李不言,但桃李却要与春天商量颜色,所以他又回进去见沩山禅师的。

可是下文又一翻:

沩山坐次,德山提起坐具云:“和尚!”沩山居于师位,拟取拂子,德山便喝,拂袖而出。

这里却是雪窦禅师解释得好,曰:这两位禅师相见,如悬崖上并身而过,挨着就堕,丧失性命。对方虽是接引佛,亦要急走过,不可以引手接裾。讲佛法,讲大自然,讲人生,都是像这样的悬崖,连夫妻亦大限来时各自飞,若相依着相挨着即堕。

可是急走过,又要不放过。下文:

德山背却草堂,着草鞋便行。沩山至晚间问首座:“适来新到的和尚今在哪里?”首座云:“当时背却草堂,着草鞋出去了。”沩山云:“此子以后向孤峰顶上盘结草庵,呵佛骂祖去在。”

天无二日,世无二主,画八卦的只有一个伏羲。他是像一株芙蓉生在雁荡山最高处,便只是这株芙蓉花开得自在,此地没有佛,没有法,没有祖师,也没有英雄美人,但又是什么都没有失落放过。

但这株芙蓉花亦即是英雄美人的现在身。有人重重忧患,但他的人亦还是生在无忧患处。

德山禅师亦忧患,因为时节因缘,对世人要应病与药。如达摩见南朝佛事侈汰,其答梁武帝问便说造寺写经度僧,并无功德。所以虽是劝人为善,亦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而且今天必要是说的今天的话。而达摩为此被人嫉恨,他到了北魏还被同行的和尚们毒杀。假如我能画画,我要画出少林寺的达摩如雁荡山上的一枝花。

德山禅师见沩山禅师的这一则,雪窦颂曰:“雪上加霜!”但为佛法就有这样的激烈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