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瑙河畔的最后一个匈奴

那个早晨,在多瑙河畔,阿提拉大单于正在扇动牛皮风箱,升起炉火打铁。他要给他的马换上新的蹄铁。马儿走了太远的路程,从遥远的中国北方,穿过额尔齐斯河,穿过著名的乌浒河——药杀水流域,穿过伏尔加河,穿过顿河,终于在一个早晨,走到匈牙利草原,走到这蓝色的多瑙河边。

这场跨越洲际的穿越用了三百年时间。所以,阿提拉胯下的这匹马,已经不是他三百年前的祖先郅支单于离开中国时骑的那匹马了。同样地,阿提拉本人对中国的记忆也已经无从谈起,他大约是出生在里海或黑海的一个匈奴部落的勒勒车上的。

北匈奴的迁徙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件大事。这件事我们取中国史书的观点,伊朗史书的观点,和西方史书的观点,这样记述——

公元前三十五年的时候,匈奴部落分裂为南匈奴和北匈奴。南匈奴的首领是呼韩邪单于,北匈奴的首领是郅支单于。呼韩邪两次来到汉长安城求婚,终于取得汉元帝的信任,娶得了昭君美人为妻,于是失势的郅支单于率领北匈奴开始迁徙。

郅支在迁徙的途中,在巴尔喀什湖一带,被追赶来的一支中国军队杀死了。中国史书对这支匈奴迁徙者的记载,到此为止。随后我们在伊朗人的史书中,看到了这支匈奴人在黑海、里海地区艰难生存的情景。再后来,他们又消失了,直到公元四世纪时,西方的史书中,才惊愕地记载起这支草原来客突然出现的恐怖景象。

伟大的阿提拉这时候是掌握这支穿越欧亚大平原,进入欧洲腹地的野蛮人的最高首领。“赐一位英雄给草原吧!”在匈奴人萨满(具有巫术的人)的祈祷声中,伟大的阿提拉,这个天之骄子诞生了。

阿提拉骑在装有新的蹄铁的马上,站在波涛汹涌的多瑙河畔,准备开始他新的伟大征服。彼岸的西方基督教世界,是他征服的目标。“凡是有匈奴人牛羊吃草的地方,就是我们的疆土!”他说。说这话时,他正式地将他的国定名为匈奴汉国,或者叫大汉国。

这是公元441年的事情。当时,西方的一位传教士,曾经就近地见过阿提拉,并且用文字为我们留下了一个惊人的阿提拉的形象。这位传教士这样说阿提拉:“身材矮小,胸部宽阔,头大,眼睛小而深陷。鼻塌,面色暗淡,几乎是黑色的,胡须寥寥无几。”他说,当阿提拉站在地面上的时候,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是当他骑在马背上,与马组成一个单位的时候,他立即显得高大,雄壮,威严。他深陷的眼睛像一架望远镜一样注视着远方,马脖子上那只用敌人的骷髅头做成的酒具,发着人的白光。

阿提拉的征服开始了。他渡过多瑙河,正式向东罗马帝国宣战。尔后,占领今天的东欧。接着,占领今天的德国、英国和法国的大部分地区,在这些战斗中,互有胜负。接着,阿提拉率领他的庞大军队,强渡莱茵河,向西方世界的首都罗马进军。

从亚洲高原赶过来的游牧民族齐聚在他的麾下,而欧洲草原上那些被他征服了的日耳曼人、哥特人,则充当他进军罗马的先头部队。

强渡莱茵河的战争大约是人类到那个时候为止最惨烈的一场战争。士兵们驱赶着马,跳进河里。马向对岸游去,有的士兵是骑在马背上的,而更多的是拽着马尾巴游过去的。马和人将莱茵河填满,河水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最后,在夺取了米兰和巴威亚以后,阿提拉的庞大的军队,将罗马城包围。罗马皇帝已经吓得逃走了。世界在那一刻乱得一团糟,眼看着,西方基督世界就要毁于一旦了。

这时,东方的那个昭君出塞的故事,在西方重演了一遍,从而令罗马世界得以拯救。

那个西方的“昭君”叫敬诺利亚公主,一说是罗马皇帝的妹妹,一说是罗马皇帝的女儿。而促成这桩婚姻的是当时的罗马大主教圣来奥。

眼见得西方基督教世界将毁于一旦,这个精神领袖坐不住了。夜来,他偷偷地化装出城,来到阿提拉的营帐中充当说客。说不定,他还让美貌的敬诺利亚公主也乔装随他前往。我们不知道是大主教的巧舌如簧说服了阿提拉,还是敬诺利亚公主的美貌诱惑了阿提拉,总之,阿提拉答应了这桩婚事。

这桩奇异的婚礼于公元452年7月6日在罗马城外举行。

婚礼的场面我们已经无从知道,大约应当有庆贺婚礼的那种陕北大红剪纸装饰帐篷,有那种响遏行云的陕北唢呐以助喜庆气息——这个联想是一位今天在匈牙利做生意的陕北人告诉我的。他在参观了匈牙利国家博物馆以后,很惊讶那里也有这些陕北风格的东西。

嗣后,阿提拉便率领他的庞大军队撤退了,重新缩回匈牙利草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