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但凡做到八分,就叫圆满

在三十集电视连续剧《盘龙卧虎高山顶》的开机仪式上,央视制片人李功达先生说,如果不把高老师的《最后一个匈奴》这部中国文学的红色经典,变成一部电视连续剧,那是中国电视人的羞愧,是我们中央电视台的失职。杨作新的扮演者潘粤明、黑白氏的扮演者刘涛,在开机仪式上发言说,央视有信心把它打造成中国电视剧创作的一部代表作,他们则有决心把它打造成自己个人的一部代表作。

他们做到了,完完全全地做到了。我在看了样片以后,给李功达先生打电话说,我看了前五集,流了四次泪,我经常说长篇小说要“宏大叙事”,什么叫宏大叙事,这就叫宏大叙事。我还向演员们致敬!我看到一群表演天才在演绎人物,这些人物比我小说中的人物更鲜明、更具有戏剧张力,他们将小说中的戏剧因素挖掘出来,像吹气球一样无限放大。记得拍摄期间,我曾经三次前往陕北去“探班”,地冻天寒,山沟里钻着一群傻乎乎的人,面色呆滞,目光狼狈,像回到过去年代。我记得,只有当年(1979年冬天或1980年春天)拍《黄土地》时,我才有过这种感觉。根据小说改编的三十集电视连续剧《盘龙卧虎高山顶》,先在央视八套黄金剧场首播,连播三次,接着在黑龙江卫视地方台首播,继而在各地方台播出。

我对陕西省的广电局长说,文学必须向影视“就范”,向网络“就范”。我说,我的母亲不识字,我都写了三十本书了,母亲一个字也没有看过,但是当小说变成电视剧以后,她每天晚上都看,脸上洋溢着幸福,上卫生间也是一路小跑。八十岁的她,每年开春,每年入冬,都要住两次院,可是2011年的春天,因为忙着看电视剧,连生病都忘了。不过电视剧有一个遗憾,就是名字不如叫《最后一个匈奴》那么响亮。世界上的事情,总不能尽善尽美,能够播出,能够产生影响,这就算不错了。世界上的事情,但凡能做到八分,就叫圆满了。

随后,我的另一部重要著作《大平原》,也被改编成四十集电视剧。运作者基本上还是那个团队,即央视电视剧制作中心的李功达先生出任制片人,不过,投资方变了。《盘》剧给投资方带来了丰厚的回报,正如以前小说给出版社带来丰厚的回报一样。但愿《大平原》的拍摄也能做到如此。因为我的劳动而给别人带来收获,给社会创造财富,这总是一件叫人高兴叫人体面的事。一部小说,一旦变成铅字,便有了它自己的命运。作为原作者,他唯一适合做的事情就是三缄其口,作壁上观。让它去经历吧。包括小说的经历,也包括这部电视剧的经历。在这里,我就是以一个局外人、一个旁观者的角色向剧组献上敬意。这个敬意还献给当代最好的小说家之一、本剧编剧葛水平女士,还献给尊敬的导演延艺先生、梁彤女士。

2011年,我还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即给匈奴民族的唯一都城、匈奴民族在行将灭亡前发出最后一声绝唱的地方,陕北高原的统万城,写了一个电影文学剧本。历史上的匈奴民族,有着太多的故事可以提起。南匈奴的赫连勃勃建立了统万城,而与他同时代的北匈奴人阿提拉大帝差点攻陷罗马城,改写西方文明历史。当英雄美人走过,这是多么的辉煌,在电影剧本中,透过女萨满的眼睛将南北匈奴的故事连接,穿越时空写了赫连勃勃,也写了伟大的阿提拉大帝。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在历史上声名赫赫的民族,却随着赫连勃勃和阿提拉大帝的离世,淡出了历史的舞台。我们应该以宽容之心,来看待所有民族为自己的生存而进行的斗争,来定语笔下的匈奴民族。

我原来想把这电影叫《统万城》,导演则将它定名叫《最后的匈奴王》。这部电影是大制作,类似于《约瑟王》《木马屠城(特洛伊)》那样的大片。电影将来拟请联合国秘书长题写片名,通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向全世界发行。电影的拍摄,除了艺术的目的之外,它还有一个功利的目的,即能对统万城申请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一事,有所帮助。也许,那也是我的文学生涯的又一件重要作品,一件东方与西方沟通和对话的作品。

我说过,“匈奴”这个话题,是全人类的一根大筋,一抽动它,东方的和西方的每个人,都会痉挛起来。匈奴民族因为消失而存在,那血脉在如今不同国家、不同肤色、不同种族的人们的血管里,继续澎湃着。我决定将长篇小说的名字叫成《统万城》。我要调动我的所有积累、所有激情、所有艺术才能写好它。我那年五十八岁,写完这本书当年还是以为,也许是我向长篇小说这种艺术形式做最后一次致敬!在生日那天,我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画了一天画。一边绘画一边思考,我给自己定了个“步入晚年三原则”。这三原则是:第一,到退休年龄就退休,绝不拖泥带水;第二,绝不欺行霸市,永远低调做人;第三,抓住剩余的人生,再写点好小说再画点好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