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的那一页

愿,是我们写在心灵笔记上热情的希望,是给生命关怀的书帖,也是不枉费人间一遭的证明呀!

1

有人来和我讨论“愿”的问题。

他说,他为着“愿”“发愿”“愿力”的问题,苦恼得要失眠了。

原因是,像“愿”这个字时常被我们挂在口中,但是却无法落实,每一个愿在发出的时候都是无形无相的,“我们说自己发了一个愿,那个愿是不是那么确定、确立,不可更改呢?”

第二个困扰他的问题,是在经典上记载佛菩萨的愿都是广大无边,有的根本不能实现,像地藏菩萨的“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地狱若尽,方证菩提。”像观音菩萨的“愿度尽一切众生,若有一众生未得度,而自弃此宏誓者,愿头脑裂为千片。”那么,我们如果要发愿,是要发那些很大很大,可能无法实现的愿呢?或是发那很小很小,立刻可以实践的愿呢?

“很小很小,立刻可以实践的愿是什么呢?”我问他。

“例如每个月捐出一百元济助贫病的人;例如每个月去捐血五十CC;又例如从此不对人说脏话。”

第三个困扰他的问题是“本愿”,所有的佛菩萨关于发愿的经典都叫“本愿经”,他们都可以知道过去世所发的愿,那叫做本愿,我们又不知道自己的本愿,发愿时既不知从前的愿,以后也不知会不会遗忘,此刻,要如何来确定自己的本愿呢?

第四个困扰他的问题是,诸佛菩萨发愿修行时都是“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到证果时,是“证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什么是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如果“愿心”与“证果”都是一样的东西,那么愿到底是一条直线呢?或者是像叠床架屋一样,一点一点地累积起来呢?

“什么才是真实的愿呀?”他说。

2

是的,我们佛教徒常常谈愿,却很少有人深刻地思考到愿的问题。但是他来谈愿的那个下午,我急着赶飞机去高雄医学院演讲,没有时间相谈,我说:“像我以前发愿要为众生破疑解惑,虽然到高雄去演讲很远,要花很长的时间,但要实践自己的小小愿望,也还是要去,我先去实践了,回来再慢慢与你谈愿吧!”

当我乘坐的飞机在云层上空的时候,我看到在太空中飘浮变幻着的白云,思索着“愿”的问题,是真的那么难以理解吗?

“愿”的左边是“原”,右边是“页”,简单地说就是“原来的那一页”,在六个月以前,我在记事簿上写着“十一月五日下午七时,高雄医学院大讲堂演讲”,在写的时候,我是希望能到高雄去,但我不能确定可不可以去得成,例如说不定在六个月后的今天我生病了;又或者遇到台风,飞机不能起飞了;又或者主办的单位临时取消了……这些情形都有可能发生(而且真的都在我身上发生过),但在当时我还是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这一页。那“原来一页”简单的一行字,驱策我去订机票、赶飞机,现在就在飞机上了。

到了高雄,一切顺利,有五百多人来听演讲,都是医学院的教授和学生。我演讲的愿望,就是希望这五百多人里有一些能发起菩提心、菩提的愿望,即使只有一个人,则原来的那一页就没有白写。

演讲完后,已经是夜里九点半,再没有飞机回台北了,我只好去坐深夜十点四十五分的莒光号回台北。火车在黑暗之中穿过田园、穿过城乡,远处的灯像流火一般,在遥远的视界中闪烁;我又想到“愿”的问题而难以入眠,想到平常此时我已在温暖的被窝中就寝,只因为六个月前在册子上写的一行字,使我深夜犹在冷气过强的火车上奔波。

火车开得慢极了,足足开了七个小时,到松山火车站正好是清晨六点。大地正在泛白,我拖着疲累的步子走回家,身心都感到萎顿,但想到或许有一位医学院的学生因此能有济世的心,去济助患病的急需救助的人,我的心感到欣悦,仿佛这样无私的付出都有了代价,身心顿感泰然。

回到家,我在六个月前的那行字上划了一个圆圈,表示这一页已经得到了实践、得到了完成,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恩。

3

愿不是那么不可理解的,凡是佛菩萨的愿都可以用两句话来概括,就是“志求无上菩提,欲度一切众生”,这称为“弘誓”,也叫做“总愿”。

在“总愿”之外,诸佛菩萨都依众生意乐有不同的愿,例如阿弥陀佛的四十八愿与药师如来的十二愿,就有很大不同,这叫做“别愿”。

至于本愿,也就是最初的发心,佛菩萨的本愿不离“愿作佛心”“度众生心”。但由于修行的关系,果位逐渐增上,日趋于圆满,因位之愿会由于果熟了,而产生距离,这时,佛菩萨会再入于“因位”,或在实践上永不脱离因位,此称为“本愿”。以地藏菩萨与观音菩萨为例,他们可以成佛,却誓不成佛,即是永远落实于本愿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