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 七情掠影 林清玄印象记(第2/3页)

经历过感情的挫折,对情爱的描绘,也从往昔的迷醉痴情,提升至一种清朗明净的境界。《玫瑰海岸》上半部就是这种心境下写成的言爱小品,他希望受过恋爱挫折的年轻人,能透过文章“看清楚感情的本质,让他们知道世上有比他们更惨的人,激发他们爱与包容的勇气”。

他虽执意于情感的无常,但也相信爱情的恒常、至死不渝。好几次读他的爱情故事,都曾令我怦然心动,良久挥抹不去。像他与未婚妈妈之家的小玉那段难舍难离的情谊的《雨后初荷》(《乡情》)、小尼姑初恋的《法圆师妹》(《迷路的云》)、七岁恋情的短文《小照》、淡描分离的《削梨》、《愁渡》等(均来自《玫瑰海岸》)。见到他面,忍不住问他那些故事的主角,是否就是他本人。他含蓄地回答:“有时是选取动人的题材,再与个人情感、特质溶合,所以读起来像是我的故事。”后来才觉得自己有点傻,何必介意真真假假呢,自己不是曾为他笔下一个民间童话而深深被牵动吗?!

那篇文章叫《至死靡他》(《鸳鸯香炉》),故事是说牧童本与黄娥相恋,常在河边吹笛玩乐,黄的父母为此恼怒非常,把她嫁给老财主作二房,牧童知道后忧郁而终。但尸首化作一个硬心,被木匠误作良木拿回家刻成酒杯。一日黄娥的财主丈夫请木匠喝酒,木匠把新刻的酒杯掏出,酒杯即发出清脆嘹亮的笛声,直到房中的黄娥四出寻觅这熟悉的笛声,探头往酒杯一看,笛声才突然中止。故事虽简单,但感动之处在牧童的“爱不死……一颗还活着的心不化,最后……用笛声来寻找他的爱人,只为了见爱人的最后一面”。

还记得,看罢了这个故事,我悄悄买了一根笛子,放在书架上,让它提醒我情爱之伟大不朽。

四、城市情

“我把我们所处的这个社会称为是‘洗碗水社会’,洗碗水社会就是温吞水社会,一天天地在冷漠,一天天地混浊。洗碗水社会最可怕的是,不管你是多么清澄的水……一流下去马上就脏了,马上就温吞了,很快地失去它原来的品质。”

(《城市笔记》之《洗碗水社会》)

年轻时,林清玄的确渴望能借文章改变社会,现在知道任何公平合理的社会答案永远是一个不可把捉的目标,写文章只希望唤醒人的自觉和开心。

如果说上面三种情怀是林清玄感性的展露,跟着的两种便是他理性的抒发了。而且结集成本也较有根据可寻,如《在暗夜中迎曦》、《谁来吹醒文化》、《文化阵痛》、《处女的号角》等,都是他以沉痛的心情,围绕着文化为中心的睿见。讨论范畴从近的旅游、服装文化,电视电影的畸形发展,至盗印仿冒、重视名牌的消费性泛滥、古迹维护等。

他的很多观察可能缺乏数字根据,但却能理出新的观点与前提,有些现象的分析,也可作香港社会的借镜。比方说《中性人社会》(《城市笔记》),《中性人》是指外表、性格与体力上那种性别的混淆,带来的忧虑与倾向,又或省视现代人在环境污染下,维持健康活力的“青春慢走!”(《处女的号角》)等,都正是今日香港人面对的困惑。

五、艺术情

“你每天只要抽出半小时到一小时的时间,听一张唱片,读一篇文章,看一段艺术史。然后每个星期看一部那星期最好的电影……只要你每天肯花一小时,我保证,一年以后你就懂艺术了……”

(《雪中之火》自序)

林清玄的艺术观是相当平民化的。一直很爱读他随兴式的艺术家采访,报道很生活化,像跟每个艺术家都是老友似的,天南地北,无所不聊,读起来生动活泼,又能参透不同艺术领域的特质。《难遣人间未了情》、《林清玄文化集》、《宇宙的游子》就是这类。

近期的《雪中之火》和《大悲与大爱》却是两本学术味较重的著作。前者是他几年到欧洲、美国、日本观察艺术的成果,后者是他与一些中国艺术家的交往札记,其中包括专业、非专业的,年老的,从面对面的真诚相处捕捉他们的个性。

但林清玄的艺术文章,并不止于批评,介绍,很多时候,再由此延伸至社会、教育的省思。有一次他介绍一位只受过初中教育,从没受过绘画训练的画家,但从发掘他的童年成长经验中,林清玄提出了一连串的质疑:“它不仅是艺术创造的问题(是不是完全没有受过训练的人也可以创作艺术呢?”也是教育的问题(一个少年时代被认为是白痴的孩子,后来怎么会执迷于绘画呢?)更是生命的问题(什么样的压抑产生什么样的创作,是不是一个必然的结果呢?)(《大悲与大爱》之《邱亚才画中的悒郁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