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冰山

何不随时准备着飞越冰山呢?因为生活的冰雪只有心的温暖、心的高度、心的广大可以飞越。

有一年春天,搭飞机从夏威夷到美国东岸,中途的时候,驾驶员报告了我们正在飞越阿拉斯加上空,靠近了北极圈,机舱里的乘客纷纷探头往窗外看。

窗外的大地覆盖着一片洁白的冰雪,平原、河流、山脉上都是白色,白得令人昏眩。尤其是那些在山顶上的积雪,因为终年不化,更白得刚强而尖锐,在飞机上都可以感受到直而冷的线条,一道道划过冷而寂静的大地。

机上的乘客无不为眼前这壮丽、清明、无尘的大地动容赞叹,觉得是人间少见的美景,尤其是我们刚刚从热情、温暖、海洋蔚蓝、阳光亮丽的夏威夷离开,北国的风情就像一口冰凉的清水灌入了胸腹,再加上有了很高的距离,再冷的景致也无不温馨而美丽了。

那时是春天,虽然看着遍地的冰雪,大家也知道已是春天了,高空上的阳光多么耀眼、云多么明丽、天空多么湛蓝,都在哄传春天的消息。

就在飞机上,我想起学生时代非常喜欢的一部纪录电影《北极的南奴克》,那是一部真实记述生活在北极圈中南奴克人的纪录电影,他们在冰雪中诞生、在冰雪中成长及繁衍种族,也在冰雪中老去死亡。对于南奴克人,冰天雪地是天经地义,他们的一生没有见过冰雪以外的世界,虽然他们在冰雪中艰困地生活,却从来没有想追寻另外的世界。

可叹的是,科学家发现,长久在冰雪中生活的人,一离开冰雪就会发生适应的困难,这也是为什么俄国流亡的文学家、艺术家,晚年看到下雪都要落泪的原因,更别说是住在北极圈的人了。

当我们从很高的飞机上看美丽的冰雪大地,很难想象有许多人和动物在其中过着艰险的渔猎生活,即使知道那些艰险,站在高点上看,也仿佛没有那么苦了。

我们的飞机很快地就飞越冰山,飞进一个百花正在盛开的城市,那看起来空阔无边、不能横越的冰雪,很快地,竟成为记忆的一部分,被远远地抛弃了。

虽然我们是在高空上飞越冰雪,才有清爽亮丽的心情,但如果还原到人生里,生活也就是这样了。我们的一生固然短暂,却有非常多的时刻,我们会感觉到被冰雪的寒冷所围困,或者沦陷到无边的黑暗里。任何一个人完全避免心灵的寒冷与黑暗是不可能的。

那么,在寒冷与黑暗包围我们的时候,我们要如何去面对,才能维持自在与希望呢?

说起来非常简单,就是让自己的心爬上高点,由一个比较广大的角度来观照自我。这并不是使身心分离,而是真实知道人生的变数虽然有害,但若是从大的心量来看,变数也是常数的一部分,正是觉悟的开启与智慧的契机。

我们在阿拉斯加的上空可以看到冰雪之美,我们在黄昏最后时刻也能感受黑暗之美,那是我们知道很快就能飞越冰雪,也知道黑暗是迎接光明的一种必然。

心的上升,往往使我们能时常处在光明与温暖的境界;倘若我们一直执著寒冷与黑暗的伤害,我们就会沉沦而不自知。

何不随时准备着飞越冰山呢?因为生活的冰雪只有心的温暖、心的高度、心的广大可以飞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