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夏夜的时候,梅雨已经停了,满天的星星绕着一轮明月,我们走出屋外,所有污浊的空气都沉淀了,只留下犹带着梅雨清冷气息的风,从很远很远观音山的那头吹送过来。杨柳一样柔软的风,杏花一样细致的雨,这时我站在阳台上,不禁痴了,这是一个多么美的天空,有这样动人的星月照耀着我们。

午夜的星星和月亮有时会美得出乎人的意想,但有时看着星月我会想:在这个混乱的时代、匆忙的世界,到底有多少人和我同时看着星月呢?

能看星月、会看星月也不是简单的事,要有情致,还要有心。

其实,看星月或者不看星月,对我们都没有增减。一个注视现实生活无缘看星月的人,并不会觉得有所欠缺,而一个在抬头看星月得到心灵抚慰的人,也不能离开现实生活。因此,能欣赏天上的星月,固然让我们感到欣喜,却也是无关紧要的。

但是,天上星月乃是人的心灵照映,如果回到自我,一个人完全不能照见自己心灵里月的光辉与星的明亮,就非常可悲了。

我们的生活差不多是一样平凡的,但在平凡的日子,我们如何才能常保不凡的心境来面对生活,甚至面对生命呢?这就需要时时在心中保有星月的光明。依照禅的说法,自性光明就是我们的月亮,而生活中点滴智慧的开启则如拱月的星星。

那么,我们是不是能任世界转动,而恒久散发月亮一样的光明呢?又是不是在生活里的任何观照都能点燃我们星星一样的智慧呢?

我们要看天上的星星月亮,只要晴天时走出屋外抬起头来就行了,但如果我们要观照心中的星月,没有别的路,就是反观自我,做菩提与般若的开启。

修行,就变成非常重要了。

我的《紫色菩提》和《凤眼菩提》出版后,得到许多读者的回响,有许多读者问我如何保持一个清明的观点来面对生活。说起来不难,就是在心中保持星月的光明罢了,所以我把“菩提系列”的第三部取名为《星月菩提》。

取名为《星月菩提》,还有一个重要的象征,从前,佛陀在星月菩提树下成正觉,从此,星月菩提树被称为“道树”或“觉树”。星月菩提树可以长到数百尺高,它长出的树子,上面有一个圆圈如月周罗,旁边圈绕着如星星的细点,称为“星月菩提子”。这种菩提子质地坚硬不易腐朽,所以又被称为“金刚子”。

星月菩提是做念珠最常用的菩提子,除了有质朴平凡的美,还有一种特质,就是它会依环境及持用的人而显现不同的色泽,染着水它就有水色,在清净的地方就有光滑的质地。在有修持的人手中,星月菩提就变成如玛瑙琥珀一样,有宝石的光润与辉煌。

有时遇到阴湿的天气,星月菩提子还会长出霉菌来,幸而它有坚实的质地,轻轻擦拭,就又光明如新了。

当我看着星月菩提子的时候,会觉得这小小的东西多么像我们的心,它有明亮的、坚韧的质地;虽然易于被外境染着而变化外表,但它的心性并不动摇。这样想来,佛陀从前坐在星月菩提树下觉悟到众生都有一样明净的佛性,也不是偶然的。

就在台北,光复南路、仁爱路、复兴南路一带也有许多星月菩提树,梅雨季节的时候,菩提树正在换装,翠绿的叶子落了一地,嫩黄的、橘红的叶子从枝丫中怒放出来,显得格外的美。

我走过台北街头的菩提树下,心里有深深的感动,这样小小的菩提树,原是在萧梁时代由智药三藏法师移植到中国,然后移植到江南,最后才到了台北,经过那么长而波动的时空,菩提树还是与佛陀坐在树下时一样的美,一样的明净而庄严。

可惜的是,在都市的菩提树,只有几尺高,而且不会开花结果,这难免令人感到遗憾,并且思考到生活在都市的现代人,不也是和都市的菩提树一样吗?同样的菩提树,由于疏于照顾、时空不同,竟已经无法结子了。

我们眼见的菩提树是如此,我们心里的菩提呢?除了赞叹菩提的美,是不是还有壮大与结子的愿力呢?

走过菩提树下,我得到深刻的启示,其实,生活的事事物物不都在启发我们的智慧吗?只是我们心中没有星月、没有菩提,不能见及罢了。

这本《星月菩提》正是更契入现实生活,在生活中寻找智慧之泉的结集;比起《紫色菩提》《凤眼菩提》仿佛又向前走了一段路。

在写作“菩提系列”期间,收到无数读者来信质疑、鞭策,与鼓励,给我很大的写作动力,虽然因为事忙无法一一回复,但我在心里一直觉得感激,并回向给这些特别爱护我的人。有许多读者问起我的菩提因缘,我无法一一回答,在这里附录一篇释果淳法师的访问稿,作为对这个问题的回答,这篇文章曾刊登于《人生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