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泡尿工夫,黄河

已经流远

我身上携带着精神、信仰、灵魂

思想、欲望、怪癖、邪念、狐臭

它们寄生于我身体的家

我必须平等对待我的每一位客人

——《原则》

伊 沙

原名吴文健,1966年5月19日生于成都。1989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著有诗集《饿死诗人》、《野种之歌》、《我终于理解了你的拒绝》,随笔集《一个都不放过》,小说集《俗人理解不了的幸福》,长篇小说《江山美人》、《狂欢》、《中国往事》等。现居西安。

大多数20世纪70年代初期出生的诗人是在1990年左右接触现代诗的——虽然有少数人20世纪80年代末期就开始写作,但那只是真正意义上的“涂鸦”,师傅不是席慕蓉就是汪国真——因此对于这一拨诗人来说,伊沙和“第三代”同时进入他们的阅读视野,尽管伊沙在“诗坛辈分”上比“第三代”小一级。这是一个极为独特的现象,也可以说是伊沙的一大荣誉。但伊沙并不是“第三代”和“70后”或“中间代”(我个人不是特别认同“中间代”这一命名)的承前启后的人物,他甚至不是什么“代”什么“后”,套用他的诗,是“我是我自个儿的爹”。他像20世纪90年代诗坛的一块挡路石,虽不特别粗壮,但棱角分明,无论你是否接受它的面目,都能让你过目难忘。

我不知道在其他诗人的眼中,2000年8月18日至21日举行的“90年代汉语诗歌研究论坛”究竟地位如何,在我的印象中,这个由青年诗人吕叶操办的诗会是近几年最有特色的诗歌笔会之一。由于“论坛”在南岳衡山举行,人们习惯将其称为“衡山诗会”。整个诗会的气氛宽松活跃而民主,紧张而严肃,即使是在宣读论文时气氛也兼具上述特征——采取了听众自由提问、宣读者当场答辩的形式。

在衡山,伊沙、徐江和沈浩波无疑“风头最健”,几个人在论文宣读会上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不仅他们本人说得神采飞扬,台下的听众也不时为他们(以及提问者)的表现投以热烈的掌声。“下半身”主将沈浩波是天才的演说家,他的即兴发言信手拈来却具有相当大的“杀伤力”,其中最精彩的是对众多朋友“开刀”的那部分。从韩东、小海、徐江到阿坚、杨键、贾薇、巫昂,一口气指出了十余个诗人的缺点——当然,是沈本人所认为的缺点。他这样批评韩东:“韩东真正出类拔萃的文本有多少?真正具备先锋性的文本有多少?除了姿态以外的文本有多少?……韩东在20世纪80年代就说诗到语言为止,那么你的诗是不是到语言为止,你的诗在语言探索上有多少?在以前我没有看出来。只有《甲乙》……可惜的是,韩东在20世纪90年代的好诗仅此一首,《甲乙》之外的韩东变成了一个抒情诗人,变成了一个经常自哀自怜的情绪柔弱的看见街边的小姐也要哀怜一下的诗人,变成了一个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的诗人,变成了一个有感而发的诗人。我觉得除了《甲乙》,韩东变成了小诗人,而且他的诗歌充分展示了中国南方诗人的那种柔弱、精明式的才子性,小柔弱小情调在他的诗里愈发明显了。”这些言语遭到韩东数月后在《作家》杂志上的反击,并因此而酿成“他们”、“非非”和“下半身”主要人物在“诗江湖”论坛上的一场恶战,几个朋友差点反目。

那几天,我们几个“70后”还联合起来,到处开玩笑,其中有一条关于“伊沙坐缆车上山时不幸坠山身亡”的玩笑,掀起了不大不小的风波。因为玩笑一公布到网上,引起不少未与会的诗人的关注,纷纷打电话询问。后来在山下吃饭,几个开玩笑的小青年纷纷离座,向伊沙敬酒。好在伊沙也是个能玩的人,哈哈一笑,不以为忤。此事就这样过了。后来偶尔见有人在“诗江湖”论坛上提起,说不能这样开玩笑。想想也是,当时大家都年轻,没社会经验,不知道忌讳。

在这个习惯于遗忘的年代,我相信衡山诗会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人们津津乐道,8月19日深夜衡山最高峰上的诗歌朗诵会、20日晚上的喝啤酒大赛……那是多么快活的时光啊!2001年春节期间,一个诗人在“诗江湖”论坛上搞恶作剧,说“伊沙因病去世”,马上有人笑呵呵地回复:“你这一招太老套啦,这个方法去年我们在衡山就用过了……”

令人气愤和无奈的是,2003年1月,在某诗人撰写的一篇文章里,却出现了这样的臆测:“民间诗坛成为中国诗歌的‘黑社会’,可追溯到1999年底和2000年初。在这期间发生的两件事,可视为诗坛‘黑社会’火拼的前兆。第一件事是‘盘峰诗会’上诗人们所显示出来的暴力倾向。……另一件事就是伊沙的诈死。伊沙与诗友们到某个风景区游玩,假借他人之口对外宣称意外死亡,用以测试诗歌对立面——‘知识分子派’有何反映。伊沙的诈死行为表明,诗人的所作所为不再纯粹是为了诗歌,而是在用非诗歌的手段向对手发出了挑衅,这是一种戏弄式的进攻。事实上,伊沙诈死行为带来的是‘知识分子派’的幸灾乐祸,但未死的伊沙,却在民间诗坛上和诗友们弹冠相庆了许久。”面对这段充满自以为是的想象却又似乎真理在握的句子,作为整个事件的当事人的我简直哭笑不得。再联想到这个作者还诽谤过王家新,从而导致一场波及“扬子鳄”、“诗江湖”、“星星诗刊论坛”等许多著名网络诗歌论坛的争议,真让人对此人道听途说、凭空臆想的能力不得不佩服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