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已经出生,巨著总会完成(第13/20页)

整首诗,由虚空、失落逐渐转先乐观、自信,甚至有些决绝。字里行间暗含的“飞蛾扑火”般的举动,无疑是对虚空与失落的拨乱反正。理解了这一点,几年后韩东牵头发起“断裂”行为也就不足为奇了。

1998年5月1日,韩东与朱文聊天,两人决定进行一次“大动作”,向全国数十个青年作家发出一份问卷,请他们回答一些非常具体的问题,然后根据作家们的回答进行统计并形成文件公布出来,这就是后来引起文坛震动的“断裂”行为。随后的几天里,两人又与鲁羊多次商量,并草拟了问卷中的问题,最终决定该问卷由朱文作为发起人。

从5月12日发出问卷,至7月13日,共发出问卷73份,收回55份,加上朱文本人的答卷,共56份。随后,朱文对各个作家的答卷进行了统计,并写下了13则“工作手记”。《岭南文化时报》、《文友》和《街道》杂志相继发表了问卷的部分内容,在一定范围内引起反响,《南方周末》、《精品购物指南》等媒体进行了报道。

1998年10月,《北京文学》以《断裂:一份问卷和五十六份答卷》为题发表了这56份答卷,以及作为附录的“问卷说明”、“答卷数据统计”、“工作手记”,还发表了韩东的《备忘:有关“断裂”行为的问题回答》等内容。以下为韩东的答卷的一部分,从中我们可以看到诗人在某一阶段的创作思想和对当今文坛的意见:

当代文学评论并不存在。有的只是一伙面目猥琐的食腐肉者。他们一向以年轻的作家的血肉为生,为了掩盖这个事实他们攻击自己的衣食父母。另外他们的艺术直觉普遍为负数。

鲁迅是一块老石头。他的权威在思想文艺界是顶级的,不证自明的。即使是耶和华人们也能说三道四,但对鲁迅却不能够。因此他的反动性也不证自明。对于今天的写作而言,鲁迅也确无教育意义。

我对《读书》、《收获》两大名刊的评价是:知识分子和成功人士平庸灵魂的理想掩体。

我对《小说月报》、《小说选刊》两大权威选刊的评价是:如果作为最差小说的选本,它的权威性将不容置疑。

我对茅盾、鲁迅两大文学奖的评价是:如果作为当今最恶劣小说的奖项它的公正性有目共睹。

包括这份答卷在内的大部分作家的回答,因其辛辣、尖锐、偏激和决绝,在发表之后,引起轩然大波。文学界议论纷纭,叫好的、讨伐的、看热闹的不计其数。在当时的中国大陆,互联网还远远称不上普及,但即使是在十多年后的今天,搜索一下“断裂问卷”这个关键词,仍然可以看到上千条相关新闻。

事实上,早在《北京文学》发表之前,朱文所写的“工作手记”,就已经列举出了在“行为”之初所引起的反应,在这里姑且引用几条:

一个北京作家收到问卷的当天打来一个热情洋溢的电话,高度赞扬了一番《断裂:一份问卷》,但是也说到自己的难处,在作协下属的单位上班,所以有些问题很难直接回答。

一些作家指责我的问题以及提问方式带有明显的倾向性。也有人说对被提问者带有某种侵略性。

上海一作家打来电话说,这件事很有意思,但是如果半途而废,就变成一次新闻炒作。一位朋友也劝告说,你们这样做,最终的结果将违背你们的本意,你们不知道,媒体是个怪兽。另一位朋友也说,你以前也不是这样,埋头写你的东西好了,管那么多干嘛,别人会认为你在沽名钓誉。更多的朋友善意地一笑,都什么年代了,还谈什么文学革命,太过时啦……

又有了一个说法。这次行为被描述成所谓的新生代作家企图取代什么代作家的一次集体行动,或者说,边缘作家不甘寂寞,开始争夺主流话语权力。

有一位作家还没有收到问卷,但是已经通过电话从其他作家那里知道了问卷的内容。这位作家抱怨说,千万不要寄给我呀。更为有趣的是,一位作家打长途电话给另一位作家,告诫他,答卷时小心点,因为你翅膀还没长硬……还有一些好玩的事情。不好玩的是,一份问卷甚至使多年的朋友因为意见相左而忽然感到隔阂起来。

作家的反应千差万别,而媒体的反应也相当“有趣”。行为开始时,很多杂志表现出对“问卷”的兴趣,然而,当杂志社的编辑收到问卷后,又显得忧心忡忡,担心出问题。有的刊物想发表,却提出条件,要求删去其中的一两个“敏感问题。”后来,内部出版的《岭南文化时报》刊出了这13个问题,却不知道是因为校对原因还是其他原因,出现多处错误。

最有意思的是“问卷”的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否认为穿一身绿衣服的人就像一只青菜虫子?”很多受到问卷的作家都以为提问者另有所指,是在影射什么。朱文为此先后收到十六个询问电话。深圳的《街道》杂志在刊出问卷的时候,也认为这个问题可能会给办刊者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坚持要删去。事实上,这个问题很简单,绝无“微言大义”。用朱文的话说,“最后一个问题是一个玩笑,也是对参加这次行为的作家填写答卷的一点谢意。灵感来自于我们身边的一个瘦瘦的朋友,他有一天忽然穿着一身绿衣服,只穿了一次就为他牢牢地赢得了‘青菜虫子’的绰号。”然而,面对那些纷至沓来的询问电话,朱文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进行解释和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