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一个春天(第2/7页)
「嘿,要开花了哪,老头子,要开花了哪!」妈大叫大嚷的。
「怎麽,自摸啦?」爸正徜徉在社论里头,只有像老爸那种怪人才看社论。
「菊花,要开了哪!」妈把整盆花从窗台上搬进来。
「看到了!」爸说着把手一挥,妈又抱出去。其实妈晓得,我也晓得,爸连瞧都没瞧一眼。
「爸!」我说。
「嗯!」
「你乱没灵性的!」
「什麽?」爸把【报纸】一丢,握着拳头跳过来:「你敢批评我?」
爸虽然老了,胖了,可是动作倒还是很灵巧,大概是当兵当久了的关系,你想想,从二等兵干到上校退伍要多久?二十多年哪!
「不敢,爸,」我缩着脖子喝牛奶,爸喜欢抓脖子,五爪神功。
「老幺,我看你吃到什麽时候,」妈在阳台上说,唯恐天下不知的样子。「现在几点啦,补习来得及吗?哎,自己也要想想,那麽大的一个人了,总不要妈一天到晚惦记着,妈会累!」
「老幺,」爸低声说:「快吃,快上课去!」
二姊下来,老哥也下来,个个神采飞扬,星期天,约会天,对大学生来说。
「爸早,妈早!」二姊。
「妈早,爸早!」大哥,奉承派的。
「还早哪?」妈头也不回地说。
「好棒的天气!」二姊说:「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得体,得体,」爸说:「老幺,下面呢?」
「夜来麻将声,不知谁赢了!」我说,良机不再,没有幽默感的人只不过是个行屍走肉而已。
「老幺!」妈大吼一声。
「叛逆,叛逆呀!」二姊说。
老哥在桌下踢我一脚,爸摇摇头「六宫粉黛无颜色」地笑了一笑。神经病家庭,真的,男人女性化,女人男性化,甚至菊花也在春天开。
讲义、课本、笔记、红笔、蓝笔、车票、眼镜,都有了,钱,没有。
「老幺,八点了!」高八度的花腔女高音。
「来了!」我说。妈的弱点是不论她多生气,多急,只要答她一声,代表你在听她的话,她就会心满意足自动熄火。
这是爸二、三十年来的临床经验,不过真的很灵,屡试不爽。
「中午回不回来吃饭,你们。」妈说。
「不回来!」三个都说。
「老幺要回来!」妈瞪着我。
「得了,那麽远浪费时间,在外面吃饭好了,找个同学聊聊也好,学学人家念书的态度!」爸说。这就是常使我感激得痛哭流涕的父亲。生我母亲,知我者父亲。
「你不怕他去找个女学同联络感情?爸!」二姊满嘴圈牛奶渍,可是就不放弃说话的机会。
「老二,你不要讲话好吗?」老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皱着眉说,好老哥。
「有钱吗?」爸一边说一边掏口袋,意思是:孩子,我一定给你,不论你有没有。
「没有!」
「拿去,不要乱花!」爸快速扔过来,我赶忙接住。
「拿多少?」妈说。
「五十块吧!」爸说,善良的爸,两百元哪!
「妈,我走了!」我打开门:「老哥,Have a good time!」
「谢啦!」
「二姊!」
「干嘛!什麽遗言?」
「你的腿越来越粗了,少吃一点!」我说。关上门,二姊她一定火山爆发可是不会影响到我,因为爸严格规定过,兄弟姊妹吵架只能在屋内,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也!楼梯口是非军事区。
我数着楼梯下来,越想越不甘心,这就是高三学生的beautiful Sunday的早晨,鬼喔!
楼梯下也有人在推【脚踏车】,二楼的三千金,高三的可怜虫。
「嗨!」我说,太熟了,否则我真不会去和女孩子打招呼,非不为也,不敢也。
「嗨!」她抬头看看我;眼圈发黑,八成又是一个爱迪生。「上课去?」
「对,」我说:「上课去?」
「对!」
老套。同一个补习班上了个把学期了还问。
天气真棒透了。安全岛上那些树刚长出芽来,嫩绿的一遍,看起来真令人与旧想飞,何况身旁边还有女孩子并辔而行,我真的以为在演文艺片。
「哇,吹面不寒杨柳风!」她说。又是一个颇有「文学」素养的。
「真的很舒服!」
「喂!你早上都起不来是不是?」她笑着问。
「没有哇,谁说的!」
「那怎麽每天早上都听到你妈在那儿嘀嘀咕咕的!」她说,我注意到她握车把的手,可怜,骨瘦如柴哪!
「女人嘛,总是罗嗦!」我说。
「少恶!」她说:「其实我有时候也累的起不来!」
「用功过度嘛!」我说。仁爱路四段,最美的路,而且有一个坦白的女孩子在招供,哇,美丽的星期天。
「其实说,我真的一点把握也没有!」她偏着头说:「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