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花(第3/19页)

“你们还没吃啊,都快十二点了。”我惊呼起来。“等你。”

“我飞机上吃过了,让我来吧,你出去。”

马上接下了工作,在厨房里动手做起饭来,牛排先搬出去给他们吃,又去拌了一盘生菜。

“吃得不错嘛!”在饭桌旁我坐下来,看他们狼吞虎咽的吃着。

“嘿嘿!努力加餐吧,再过四天,又得吃面包牛油撒白糖了。”路易用力切了一块肉。

“为什么?”

“汉斯跟英格德国回来,这就完了。”

“不是有厨子吗?”

“做半天,我们中午不回来吃,晚上英格不做饭,他们自己七点多钟开小伙先吃,我们十点多回来,没有菜,切块牛排自己煮,就说要扣薪水,肉是不给人吃的。”“不是有四百美金伙食费?公司又不是汉斯一个人的?”我问。

“谁要你跟他们住在一起,他是老板之一,英格当然赚伙食钱嘛!”路易又说。

“老板娘?”

“没结婚,同居的,架子倒摆得像——”

“啧——”荷西听烦了,瞪了路易一眼。

“怎嘛,你君子,你不讲,还不让人讲。”路易一拍桌子叫了起来,火气都大得不得了。

“好啦!神经!”我喝住了路易,总算住嘴了。“你们吃,我去洗澡。”

留下两个阴阳怪气的人,心里莫名其妙的烦躁起来。

洗完澡出来,荷西正在替我开行李,挂衣服,身上居然换了我的一条牛仔裤空荡荡的,我噗的一下笑了出来,再一想,这不对,正色的问他:“三个月,瘦了多少?”“没磅,八九公斤吧!”

“你疯了!三个月瘦那么多。”

“要怎么胖,痢疾才两天,杜鲁医生逼着一天吃了几十颗药,乱打针,第三天就给叫下水,手指割得骨头都看见了,纱布包一包,又做工,三个月,捞了七条沉船……”“你老板是疯子,你是傻瓜加白痴。”我的愤怒一下子冲了上来。

“路易没有你瘦。”又说。

“他来了一个月,就请假回去,他会耍赖,我不会耍赖。”“你不会慢慢做。”又吼他。

“合同有限期的,慢做老板死了。”他苦笑了一下。“薪水付了多少?按时付吗?”

荷西被我这一问,就不响了,去放帐子。

“喂!”

还是不响。

“付了多少嘛!”我不耐烦起来。

“半个月,一千美金,还付的是此地钱‘奈拉’,给你买了机票,就没剩多少了。”

“什么!”我叫了起来。

“信上为什么不讲?”又叫。

“你要吵架?”荷西把衣架一丢,预备大吵的样子,我瞪了他一眼,忍住不再说下去。

回浴室去梳头发,挂好浴巾出来,荷西已经睡下了。“怎么不发薪水呢?”又忍不住轻问了一声,他闭着眼睛不理。

“公司没钱吗?”

“不是。”

“七条沉船可以赚多少?”

“你想想看,废铁,里面的矿砂,再加工程费,是几千万?”“那为什么不付薪水呢?你没要过?”

“要过了,要过了,要得快死了,说说会发的,拖到现在也没发,汉斯倒度假走了。”

“你太好说话了,荷西。”我又开始发作起来。“三毛,求求你好不好,明天五点半要起床,你不看现在几点了?”

我不再说话,熄了灯,爬上床去。

“荷西,床太软了。”在黑暗中忍了一下,还是说了。“将就一下吧!”

“我背痛,不能睡软床,”又委屈说了一句。

“三毛,不要吵啦!”荷西累得半死的声音沉沉的传来,我叹了口气,把双手垫在腰下,又躺了下去。

过了一会,又说:“荷西,冷气太吵了,火车似的。”“是旧的,当然吵。”没好气的说。

“我睡不着。”

荷西唬一下跳起来,揭开帐子,拍的一下关了冷气,又气呼呼的丢上床,过了几分钟,房里马上热得蒸笼似的,我又爬起来开了冷气。

在黑暗中被轰轰的炸到快天亮,才阖了一下眼。五月二日

早晨醒来已是十点多钟,荷西不在了,窗外哗哗的下着大雨,室内一片昏暗,想开灯,才发觉电停了。

厨房里吱吱喳喳有人说话的声音,穿好衣服走出去,看见黑人一高一矮,两个正在厨房吃东西喝啤酒,冰箱门就大开着。

我站住了,他们突然停住了说话,一起弯下身来,对我说:“夫人,欢迎你!”

“你们是谁?”我微笑着问。

“厨子”“工人”,两人一同回答。

“叫什么名字?”

“约翰!”

“彼得!”

“好,继续工作吧!”我走上去把冰箱门轻轻关上,就走了开去,背后毛森森的,觉得四只眼睛正瞪着我估价——这个女人管得管不住人。

一向没有要别人帮忙做事的习惯,铺好床,挂好帐子,洗了浴缸,把荷西的脏衣服泡进肥皂水里,再理了理大衣柜,一本“工作日记”被我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