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家庭生活(第7/7页)

最后的一夜,我们喝着香槟闲话着家常,谈了很多西班牙内战的事情,然后替婆婆理行李,再找出一些台湾玉来给二姐。只有荷西的失业和房子,是谁也不敢涉及的话题,好似谁问了,这包袱就要谁接了去似的沉重。

在机场,我将一朵兰花别在婆婆胸前,她抱住了荷西,像要永别似的亲个不住,样子好似眼泪快要流下来,我只等她讲一句:“儿啊!你们没有职业,跟我回家去吧!马德里家里容得下你们啊!”

但是,她没有说,她甚而连一句职业前途的话都没有提,只是抱着孩子。

我上去拥别她,婆婆说:“孩子,这次来,没有时间跟你相处,你太忙了,下次再来希望不要这么忙了。”“我知道,谢谢母亲来看我们。”我替她理理衣襟上的花。“好,孩子们,说再见,我们走了。”二姐弯身叫着孩子们。

“舅舅再见!舅妈再见!”

“再见!”大人们再拥抱一次,提着大包小包进入机坪。

荷西与我对看了一眼,没有说一句话,彼此拉着手走向停车场。

“三毛,你好久没有写信回台湾了吧?”

“这就回去写,你替我大扫除怎么样?”我的笑声突然清脆高昂起来。

这种家庭生活,它的基石建筑在哪里?

我不愿去想它,明天醒来会在自己软软的床上,可以吃生力面,可以不做蛋糕,可以不再微笑,也可以尽情大笑,我没有什么要来深究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