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家的德吉(第2/3页)

“面对现实吧。”我有气无力地劝她说,起身忙着做中午饭。

“我向佛、法、僧三宝发誓,我想跟我的丈夫离婚。”紫央见我不答理她,抓住看电视的尼姑德吉说。尼姑德吉从电视屏幕上转过眼,疑惑地看着紫央。当紫央又一次想要以佛、法、僧三宝发誓时,德吉忍无可忍,她说:“你不要乱发誓嘛!”

“好好,我向毛主席保证可以了吧?”紫央改口道。我望着我家里两个完全不同的女友,不由窃笑。

正午的阳光从窗子里透进来,在浮尘中,像拖着光焰的一只只萤火虫。“尼姑德吉拉,你说我该不该离婚呀?”紫央还死缠着德吉不放。德吉无言以答,她不解地盯着面部表情瞬息万变的紫央,仿佛想要从她身上看破红尘。

“行了,别闹了!”我笑道,“快吃饭啦!”我把做好的饭菜端到桌上。

“好啦,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紫央伸了个懒腰笑道。近一个多小时的絮叨显然很奏效,她情绪已转晴,“对不起,尼姑德吉拉,我说的都是废话,你看电视吧!”紫央说着,竟把频道换到了一段床上戏。

尼姑德吉赶紧把头埋下去。“看嘛,这有什么!”紫央高兴极了,她一面笑着拉尼姑德吉,一面冲我挤眼。

“你这个爱捉弄人的小坏蛋!”我笑骂她。“小心哈!”我使眼色吓唬她道。在西藏民间,人们认为惹尼姑生气会招来最恶毒的诅咒。平常人们与尼姑不会过于亲密往来。也传说修行当中,一旦尼姑成就,往往极为殊胜。我猜是基于人们对女人心胸比较狭窄、比男人执著的观念,当然,这里面还有一层含义是指距离是一种对出家人的恭敬。

紫央吐吐舌头,她明白我的暗示,笑嘻嘻地给德吉道歉。但为情所困的我的友人们形形色色,尼姑德吉忍无可忍,终于提出要回山上寺院。回去那天,她困惑地说:“人生那么短,你们还在自寻苦吃,真是有胆量呀!”

大山犹若宝伞,安详地伸开双臂,德吉在山的怀抱里越走越远了。

德吉所在的寺院坐落在娘热乡我家背后的山上,像大山的眼睛,镶嵌在山腰。多年前,我去山上的尼姑院朝佛认识了她。

环绕寺院依山而建的尼姑宿舍格外神秘。我牵着旦拉,走在窄窄的尼姑宿舍中间,绕到一家阳台朝南的尼姑宿舍。小旦拉指着山下说:“妈妈你看,我们家在那里。”正说着,身后的小红门开了,脸圆圆、胖胖的德吉笑容可掬地和我们打招呼,请我们进去喝茶。金灿灿的落叶静静地躺在小院里,像在绽露婴孩一般无瑕的笑,太阳洒满了房间。我们又上到二楼参观,楼上只有一间小经堂,地上放着一张长条木板,已经很光滑了,我猜德吉已在上面磕完了十万个长头。从德吉的二楼阳台,我指给她看山下田野中我的家,那里炊烟袅袅,满是人间的温暖。德吉一面远眺,眼睛里闪过一丝思念,她告诉我说,很小自己就被家人送来山上出家为尼。山上的尼姑宿舍,基本都是各家里人出资,尼姑们相互帮忙自己修建的。尼姑生活中,建筑房屋很是辛苦。但好在不必为衣食发愁,简单的食物和一身袈裟了却了很多世间的烦琐,并主要来自家里人供养。她说她的老家和娘热乡风光很像,父母都是农民,父亲70多岁了,每天还能磕一百多个长头,身体非常好。一年中,农忙季节和秋收时,自己就要回家去帮忙……

烂漫的山花在德吉说话间飘来阵阵芬香,小旦拉踮着脚尖挤到我和德吉中间尖着嗓门说道:“妈妈,以后尼姑德吉下山前就让她从阳台上朝我们家挥经幡,妈妈您用镜子反光回答她的接头暗号吧……”

我们笑起来。从此,我常打电话请德吉来我家坐,时常从家里眺望山上的寺院,想德吉在星光闪烁的夜晚,在佛前的身影……

我和德吉成为知心好友。交往中,我看到德吉性情火暴,经常怒气冲冲地训其他尼姑,山上尼姑寺一百多个尼姑中,她是具有号召力的“老大”。每次德吉带着尼姑们下山,指挥她们采购,袈裟飘动在人海中,那景象很是壮观。

一次家宴,我请德吉从山上带尼姑来帮忙。

从没参加过这种尘世活动的尼姑们,显得格外兴奋。尤其是客人里多情男女,他们的放任,引得尼姑们背地里暗暗吃惊。那天,帮忙的人当中还有巴桑大姐,她家住八廓街,是我外婆的朋友,她也来帮我烧茶,但她从来是有酒必醉。家宴开始不到一小时,她当然已有些醉了。巴桑大姐穿着藏袍,开始每个房间乱窜,又唱又跳,我就请德吉专门照看她。到了下午,巴桑大姐更醉了。大家在排队用自助餐,她从伙房跑出来,抱着一块板子,宣布她要跳上一段踢踏舞,人们哄笑起来。巴桑大姐跳着,摇摇晃晃站不稳,追来的尼姑德吉满脸通红,一面把巴桑朝厨房拽,一面气愤地骂她“酒鬼!酒鬼!”巴桑挣脱了又在园子里跑,几个尼姑一起在后面追,哈,满园袈裟飘舞,朋友们笑我说:“你干脆把这里改建成尼姑院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