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爱情(第2/4页)
爱情的明灯熄灭了,你们俩都感到怏怏不乐,而亲情之火还没点燃,因此你们就得在生活的寒冷的黎明中摸索着去点燃它。但愿上帝允许不要耗费太多的时间就能点燃才好。有很多人呢,只能坐在熄灭的炉火旁哆嗦发抖,直到黑夜来临。
可是,得啦,这样唠唠叨叨说教有什么用呢?一个人觉得血液中奔流着青春的爱情,他难道会想到有一天爱情会变得稀薄,流得缓慢!对一个20岁的青年来说,他到60岁将不会像往日那样爱得发狂,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他回忆不起在他认识的人当中有哪个中年或上年纪的人曾有过疯狂爱恋的征兆,但这也并不能妨碍他相信他自己将会这样。不管谁的爱情遭到失败,他的爱情决不会失败。从来没有人像他那样痴情颠倒,所以,当然全世界其他人的经验对他的情况就不能起任何指导作用。可悲啊,可悲!30岁还不到,他已经加入了讥笑者的行列。这并不是他的过错。我们的激情,不论是好是坏,都会随着我们停止害臊而停止激动。30多岁这一时期我们就不像青少年那样憎恨呀、伤心呀、欢乐呀、绝望呀。这时失望并不会促使我们想到自杀,而我们喝着成功的美酒也不至于酩酊大醉。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看待事物逐渐采用低调。人生的歌剧到最后几幕就没有什么辉煌的乐段了。雄心壮志所追求的目标也没有那么雄伟了。光荣的事业变得比较合情合理,而对现实环境的迁就也成为方便之举。至于爱情呢——已经死亡。“再不崇拜青春的美梦”这一想法不久会像致命的霜冻那样爬进我们的心坎。娇嫩的花蕾和招展的花朵被摘掉而凋谢,那棵渴望用触须接触周围世界的葡萄树只剩下毫无生气的枯萎树干。
公正的朋友会认为所有这些言论都是十足的异端邪说,这一点我明白。这绝非因为一个人长大以后没谈过恋爱,而是因为要到头发全白的时候,他讲这番话人家才认为值得听取。年轻女士们关于男性的概念是从女作家所写的小说里得到的。那种梦魇似的文学里所出现的男人,都是戴着面具的怪物。相比之下,毕达哥拉斯的拔了毛的家禽[5]和弗兰肯斯坦的恶魔[6]都成了普通一般人的样品了。
在这些所谓的小说中,主要的情人,或令人羡慕地被称为希腊的神——顺便提一句,书中并未说明跟这位先生如此惊人相似的究竟是哪一位“希腊的神”,可能是驼背的伏尔甘[7],或前后有两个面孔的伊阿诺斯[8],或甚至是胡说八道的西勒诺斯[9]——一个深奥莫测的神。但他跟所有这些神都相似,因为他是个恶棍,也许这就是作者用意之所在吧。这些古典原型人物的男子气概都不多,但为了和他们扯平,他决不认为自己是个年过四十、没精打采、娇里娇气的笨蛋。啊!这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对一位少不更事的女学生产生了多么深挚而强烈的感情啊!你们这些年轻的罗密欧[10]和利安得[11],快把脑袋藏起来吧,那个玩腻了的老色鬼爱起来真有股歇斯底里的狂热劲儿,若要对那傻劲儿加以恰如其分的描写,那么每个名词前面都要加上四个形容词呢。
亲爱的女士们,你们只研读书本,这对我们这些老罪人来说倒也蛮好。假如研究一下人类,你就会明白少年羞羞答答、结结巴巴说的话比我们大胆老脸的花言巧语真实些。少年的爱情来自一颗充实的心;男人的爱情则常来自填饱的肚皮。少年的心一旦被神箭射中,就会有一股奔腾的喷泉涌出,相比之下,男人的缓慢的水流确实不能称为爱情。假如你想品尝爱情,那就请啜饮青年为你倾注在脚下的那纯洁水流吧。莫要等到它变成污泥浊水的大河,你才弯下腰去捕捉水中的浪花。
或者,你是不是喜欢河水的苦味?是不是清澈明净的河水尝起来淡而无味?是不是受污染的下游的河水使你嘴唇感到特殊的滋味?有人告诉我们,一个可耻的人的肮脏的手才是年轻姑娘愿意接受爱抚的手,他这话我们必须相信吗?这就是那些黄色封面的蹩脚小说天天大声宣讲的教导。我不知道女士们的这些恶魔助手是否停下来思考过,他们爬进上帝的花园,告诉幼稚的夏娃和愚蠢的亚当,说犯罪是甜美的,而正派行为却是又可笑又庸俗的,他们造成了多大的危害?他们诱使天真的姑娘堕落为坏心眼的女人,难道人数还少吗?他们向意志薄弱的少年指点肮脏的歪门邪道作为通向少女之心的捷径,难道人数还少吗?表面上仿佛他们在如实描绘生活,而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如果讲真话,那么正义自然而然就会得到伸张。可是他们那些描绘却是粗劣的、乱涂的东西,是根据病态想象所虚构的、令人作呕的幻影而涂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