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曼论叔本华[1]

荣耀往往会招致中伤。叔本华也许是最好的例子。西班牙东部的一个出版商出版了他的代表作,作品有个绝妙的题目:《爱情、女人和死亡》。对西班牙人和拉美人来说,叔本华是一个长着受伤的猴脸的人并有一部用很坏的心情写成的文集。形而上学的教授们容忍或鼓励这种错误观点。有人把它归咎于悲观主义。这种论点同把莱布尼茨看成乐观主义一样不公正和荒唐可笑。(相反,托马斯·曼以为,叔本华的悲观主义是他理论不可分离的一部分。他写道,“所有教科书都说,叔本华首先是一位研究意志的哲学家,其次才是一位悲观主义者。但是,并没有首先,也没有其次。作为研究意志的哲学家和心理学家,叔本华不可能不是一位悲观主义者。从根本上讲,意志多多少少是不幸的。那是一种躁动、贪婪、欲望、渴求和痛苦。主观的世界必然是充满折磨的世界……”)我想,乐观主义和悲观主义是富有感情色彩的判断,同形而上学毫不相干,那是叔本华的任务。

作为作家,叔本华是无与伦比的。别的哲学家,比如贝克莱、休谟、亨利·柏格森和威廉·詹姆斯等,都说出了自己想要说的话。但是,他们缺乏激情,没有叔本华那样的说服力。他对瓦格纳和尼采的影响众人皆知。

托马斯·曼在他的新作《叔本华》(一九三八年,斯德哥尔摩)里写道,叔本华的哲学是年轻人的哲学。他援引尼采的话说,每个人都有他所处时代的哲学。叔本华的宇宙诗有着年轻人的印记,充满了情欲和对死亡的思索。《魔山》的作者在他优雅的总结中只提及叔本华最重要的著作《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我想,假如他仔细读过这本书,也许会提到有着可怕幻觉效果的《附录和补遗》。在这本书里,叔本华把世上所有的人都归结成一个躯壳、一副面孔(这显然是意志),并且宣称,我们生活中的所有事件,不管是多么悲惨,如同梦中的不幸一样,都是自我的创造物。

徐少军 王小方 译


[1]此篇及下篇初刊于1939年1月6日《家庭》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