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奇怪的名字说到托汗爷爷(第3/3页)

真纳闷。用这个东西喂,未免太小了吧?一次只够一只羊凑在上面吃,两只羊嘴都挤不下。总不能让羊排着队轮流吃吧?再说,山坡一侧不是摆有专门喂盐的长木槽吗?

次日,远远看到爷爷在木屋后面的草地上打木桩。再定睛一看,却不是打木桩,而是在那个红碓钵里捣东西。果然是个碓钵!是了,的确是用来喂羊吃盐的——盐碾碎了羊才好嚼嘛!家里喂牲畜的黑盐大都凝成拳头大的一块一块,以前还操心牛羊能否嚼得动呢。在搬家路上,成块的盐比碎盐带着方便,不至于袋子挂破个洞就一路漏光了。

我很喜欢那个喜气洋洋的红碓钵,虽然那个庞大笨重的家伙总共只有一个用途,但绝无自卑。我喜欢所有的,被质朴地、欢欣地对待着的家庭器具。我喜欢爷爷,他是最完整的传统,是这“质朴”与“欢欣”的最佳代言人。

总之,每一个温暖的晴天里,爷爷总是长时间坐在阳光中的草地上做这做那,永无尽头,像是在那片草地上摊开了生命,一寸一寸用心摩挲。爷爷是热爱阳光的。

爷爷还在那片草地上为三个孩子统统剃了光头。大家排着队挨个儿来,没有谁为之嬉笑推攘。因为剃头发的是爷爷啊。因为爷爷所做的事情一定是正确、郑重的,一定和成长与责任有关。爷爷一手持锋利的折刀,一手捧着小脑袋,像最熟练的匠人雕琢最心爱的作品。那样的时候倒没唱歌。

不过,为什么牧区的孩子一到夏天就全都给处理成光头呢?懒得给小孩洗头发吗?

爷爷自己也常年留着光头,不晓得是不是也是自己给自己剃的。谁敢动爷爷的脑袋啊。

两个刚剃了头的小子也学爷爷,一人包了一块白毛巾四处晃。看在眼里感觉很古怪。男孩子倒也罢了,女孩子加依娜也剃了光头,看着让人着急。眼看就要秋季开学了……拖过小姑娘一看,爷爷虽没给剃破头皮,但手艺实在不咋的,剃得坑坑洼洼。

大家劳动的时候,爷爷喜欢凑过来,静静地坐在一旁的草地上看,小白猫也端正地蹲坐一旁,顺着他的视线一起看。

傍晚,莎拉古丽挤奶,吾纳孜艾隔着牛蹲在她面前,守着这个新母亲说这说那,非常亲昵。爷爷手持赶羊的长木棍,出现在南面牛棚边。他站在那儿久久地看着这母子俩,一动不动。看着看着,原地坐了下来。坐下后,继续往那边看。

傍晚大家一起赶羊入栏的紧张时刻,爷爷也从不缺席。但只是远远站在外围,注视着大家紧张地四处扑围。

每到那时候,我的固定位置总是东侧的大缺口处,守着不让大羊靠近,也不让小羊突围。有时我来晚了,爷爷会替我站在那里守一会儿,手持一截松枝。看到我来了,就把松枝递给我,说:“孩子,看好。”再慢慢走开。

当大家的劳动遇到麻烦的时候,爷爷也从不做指点,仍只是看着,看着。直到大家想出法子解决了问题,才欣慰地喃喃自语:“对了,这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