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第3/3页)

我连忙说:“算了吧,一个帽子而已。我再给你买一顶新的!”

他不干:“那一顶就是新的!”

结果,他不但顺利地拿回了帽子,还在对方家喝了茶,打了扑克牌才回来……

我发誓以后再也不管他打架的事了。这样的架——跟打着玩似的!

对了,前面说到给恰马罕家回礼。因为打架的事,第二天我们都情绪不佳,一时没顾得上回礼。想不到中午时分,老汉恰马罕自个儿来了。

昨天虽然凑合着盖出了一个小羊圈,但大家都不太满意。今天斯马胡力又赶着骆驼进林子继续寻找合适的木头。

卡西也放羊去了。家里只有我和妈妈接待这个老头儿。

他一来就和妈妈谈论起这一次的牧场纠纷。妈妈似乎有些不爱搭理。他又扭头向我问候,居然用的是汉语。他汉语很不错,我便由衷地夸奖。他连忙告诉我,他曾经是某年某县委书记的翻译。我又疑惑起来:若给县委书记当翻译的话,这水平似乎就差得多了。转念又想,大约当时那位县委书记刚好路过他身边,就帮着翻译了几句吧……

他再一次严肃地赞美我骑马的技术,把上次的说法又重复了一遍,即“全县汉族人里最强”云云。还没等我谦虚几句,他又说像我这样的姑娘,马骑得好,哈语说得好,应该嫁到牧区才对,并且立刻为我安排起终身大事来,一口气向我介绍了好几个附近还没结婚的漂亮小伙儿,其中包括他自己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孙子……我瞠目结舌,紧闭了嘴巴。

可是很显然,他并不期待我的反应。说着说着,话头突然一转,又转到了他自己身上。说自己有多少只羊、多少峰骆驼,共有八个孩子,儿子中有三个结了婚,女儿全部给人了——这个“给人”的说法让我乐了一下,又想起上次爷爷的亲家说“拿了”人家女儿。原来嫁女儿是损失,娶媳妇是发财啊。看来哈萨克牧人非常重视家庭人口的数量。

还没等我为之感慨一下,他的话题又转回到斯马胡力打架的事上。他说斯马胡力的做法完全正确,他支持他。他要主持公道,让两家人碰个头互相讲道理,写下书面材料,然后由他带着材料去县城找派出所报案……我吓了一跳,不至于吧?有那么严重吗?邻里街坊的,事情闹这么大怎么收场啊?再说县城多远啊,他不嫌麻烦吗?

我说:“还是算了吧……”

他立刻严正指出:“这种事,不是说算了就能算了的。今天可以算了,那明天呢?明天可以算了,那后天呢?小事情不处理就成了大事情,大事情不处理,大家都完了。”

我一听,都上升到这样的高度了,这老头儿不是领导也起码是个干部。于是不管他说的在理不在理,顿时肃然起敬。

妈妈丧着脸,不耐烦地捻着纺锤纺起线来。

我听到外面有动静,好像卡西回来了。出门一看,果然是她。这个勤快的孩子赶完羊回家,路过森林时顺便背了小山似的一堆柴火。我连忙帮她卸柴,并催她赶紧进房子喝茶。她不干,冲着系在门口的马努了努嘴:“恰马罕吗?”

“是啊。”

她撇嘴道:“这个老汉,不好的!不好!”

我又回到房里,看到这老头儿正指着厨台角落的一颗洋葱说要吃。妈妈拾起来递给他。他先剥去最外面的一层,掏出腰上挂着的小刀,将其整齐切成四瓣,一片一片剥着吃起来。他吃一片,我心疼一下……那是家里最后一颗洋葱了,可以用来做四个晚上的汤饭呢!还指望他能剩下一点儿,结果还是残忍地统统吃光了,居然一点儿也不嫌辣。

告辞的时候,妈妈把昨天准备好的回礼交给他。又嘱咐我抓住班班,好让他安心上马。可我没抓牢,好狗班班冲上去就咬,咬了好远还在追,恰马罕为之策马狂奔不止。

我回头问妈妈:“他是什么领导啊?”

妈妈说:“哪里的领导,也是放羊的。”

回头再想一想,这个恰马罕虽然又讨厌又啰唆,但人并不坏。再想一想在我们最寒冷疲惫的时候他家提供的那壶茶,顿觉自己太小心眼了。

有趣的是,席间恰马罕趁妈妈不在时悄悄对我说,扎克拜是个很好的人,但只有一点不好:“这个女人,话多得很!”

恰马罕走后,妈妈也说:“这个老头儿不好!”

我问为什么,她说:“话太多!”

妈妈虽然也觉得恰马罕烦人,但仍真诚以待。至于那颗小小的洋葱,似乎只有我一个人为之可惜,大家都不以为意。晚饭没有放洋葱,照样很好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