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摄影师(第3/4页)

我和小鹿大眼瞪小眼,不知该说什么。搜肠刮肚也不记得以前的照相馆是否还开展过测量身高的业务。小如的脸兴奋得比灯泡还红,她知道自己是美女,但对不足也有很清醒的认识。现在有人说能帮她,自然十分感激。

于是,小如伸出纤纤素手,按照胡技士的指挥,做出五指并拢的角度,规规矩矩照了一张手相。

好了。下一个。胡技士又恢复了淡淡的语气。

就照一张啊?小如有些不满足。

一张就足够了。胡技士不容置疑。

轮到我了。照头还是照手?我问。

胡技士从头到脚打量着我,半天不作声。我吓了一跳,心想他不会让我照一张“脚相”吧?我昨晚上忘了洗脚,万一当众亮相,在这密闭的屋子里,定是有碍大伙的鼻子。

阿弥陀佛,胡技士网开一面,说,就照一张半身的吧。大家留影完毕,小鹿说,什么时候取相?

胡技士想想说,如果没有其他特别的工作打扰,下午你们就可取相了。

小鹿说,这么快!你不收加急费吧?

胡技士说,用的都是边角料,基本上是废物利用,不收钱。只是请你们保密,不要对别人说,那样,工作量太大,我招架不了。

从那间写有“照相室”的小屋出来,我们三个乐得合不拢嘴。午饭的时候,我暗自笑了好几次,差点把饭粒呛到气管里。

下午,我们如约又到了胡技士的工作室,这回房间没上锁。我们走进去,胡技士说,正好,片子刚制作出来,效果还是不错的。

我们急不可耐地要观赏自己的尊容,忙说,请把相片给我们,到太阳底下去看。

胡技士说,还是在屋里看得比较清楚。

小鹿说,你这个屋黑得像个菜窖,要看也得把窗户打开啊。

胡技士说,那倒不必。我有特殊的灯光设备。

说着,他打开竖在桌上的灯箱,雪亮的荧光灯把一大块毛玻璃照得像半透明的冰川。胡技士拿起一张照片,往特殊的夹子上一戳,相片就镶在了玻璃上,影像顿时纤毫毕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骷髅头,眼眶凹陷,鼻骨高耸,嘴巴是个黑窟窿。

老天哪,这是什么?是你从坟墓里挖出来的死人头吗?小鹿惨叫起来,指甲深深地抠进我的胳膊。

这正是你的头颅正位片啊。胡技士说着,把另一张底片镶入玻璃。这次出现的影像更恐怖,是半颗惨淡的人头白骨。

不等我们缓过神来,胡技士又把一张较小的底片插上玻璃。在雪亮的灯光中,一只枯瘦如柴的手骨架像九阴白骨爪似的,五指朝天,冷冷地戳向天花板。

胡技士面向小如说,这就是你的手指骨骼图。观察骨骺融合的情况,你还很有长高的潜力。今后你多吃点钙吧。

胡技士马上又换了一张片子……不用说,那是我的半身像了。我凑过去一看,吓得闭上眼睛。从此,我算明白什么叫“形销骨立”了,骨头架子上,倾斜着摆着一列肋骨条,每一根都似巨大的丝弦,好似能奏琵琶古曲《十面埋伏》。

我们终于明白了胡技士的所谓“照相”,就是——X光拍片。

你这不是鱼目混珠,取笑人骗人吗!小鹿怒不可遏。

我可没骗人,一开始我就说,我的相片和别人的不同。在医学术语里,X光就是叫照相。我在医校学了三年放射专业,不信你们可以去查档案。胡技士不急不恼,含笑辩解。

可你这样的照片,我怎么能寄给妈妈?老人家还不得以为我已变成饿死鬼了?小鹿愁眉苦脸。

寄给妈妈是不妥,但自己保存很有必要。人有一张自己的骨骼图,就像拥有永不褪色的证件,无论你的外形怎样变化,骨头是不变的。比如,希特勒的尸体被烧焦了,最后确认身份,靠的就是他生前看牙病时拍的X光片。胡技士谆谆教导我们。

小如本来对胡技士心怀感激之情,因为他给了她一个好消息。但听到他总是谈论不祥的事情,忙说,说点别的吧。老讲这个,让我想起谋杀案来了。

胡技士说,很抱歉,让你们生出不美好的想象。但我真的非常热爱我的工作,恨不得让天下所有的人,都拍一张X光照片,留作纪念。

我说,胡技士,您的敬业精神当然很让人感动,可是我们的实际问题,并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啊。我看,你这儿洗相的家伙挺齐全的,虽说你的专业是照骨不照皮,但毕竟沾亲带故,你就给我们想想办法,拍几张正儿八经的照片吧!

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他。胡技士搔搔头上的白色工作帽,说,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你们让家里人寄胶卷来,我在这里想办法借照相机,然后给你们照相。X光片和普通胶卷的冲洗过程大同小异,我努力摸索一下,估计问题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