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外号的打火机(第2/4页)

水晶没有用,钻石也没有用,我们此刻最需要的是普通的水。搞水有两个办法,一是破冰化水,一是取雪融水。前者工程浩大,但有群众观点,你计算再精巧,也不会只砸下核桃大的一小块冰,别人就可跟着沾光。融雪的法子比较自私,用多少化多少,有点自扫门前雪的味道。

女兵们都选了化雪这招,就近取雪,棉帽壳脱下来当面盆,盛回雪来填进罐头盒做的小锅。然后在河滩上拣大小高矮差不多的石头,成三足鼎立之势,把小锅架上,锅底下塞入牦牛粪或是毛刺,野炊的准备工作宣告完成。

正式起火。没想到,噗……噗……噗地划了一地的火柴梗,每次都是还没等凑近鹅卵石灶膛,火苗就好像被一个看不见的妖怪,鼓着胖腮帮子一口吹熄了。

果平指责我说,你不该把火柴梗从下往上划,应该是从上往下划。

从下从上划,有什么不同?真是吹毛求疵!我气得把只剩几根火柴的空盒交给她,说,看你的吧!

可能是火柴盒的磷片已被我磨光了,果平的战绩更惨,干脆连火星都不见一粒。向别人借火柴,大家的遭遇全差不多,于是同仇敌忾地声讨火柴质量太差,专门和边防军人作对。

什么都不怪,只怪这山上的氧气太少,连火柴也得了高原病。小炊阴阳怪气地走过来说。平常日子,火头军忙得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分头起伙大赦了他们。小炊抱着两肘,像是诸葛再世,悠闲地说着风凉话。

我们都顾不得理他,还是小如心细,请教他,你们平日做饭的时候,怎样才能点着火?

小炊就等着问他这一句呢,马上掏出一个打火机说,在山上,火柴根本不行,那都是为平地造的,除了拉萨出的特制高原防风火柴,休想点着火。关键时刻,得靠这个!

他手里的打火机,椭圆银亮,被手摩挲得像只大瓢虫,看来很有些历史了。我们立刻欢呼着恳求他,为我们引来火种。小炊很神气地蹲在地上,把头凑近干牦牛粪,手心窝成一个小棚子,然后憋着气,像引爆原子弹一样,啪地揿下打火机。

我们以为眼前必得蹿起殷红的火花,没想到除了涩涩一声响,打火机什么反应也没有。大家很宽容地想,好马也有失蹄的时候。一定是小炊太紧张了,就不作声地等他操作第二次。

谁知第二次,竟也是同样下场。那打火机好像不乐意为我们服务,阴沉着个脸,除了被迫发出沉闷的声响,仍旧纹丝不动。我们怕小炊灰心,希望他再接再厉。小炊嘻嘻一笑说,这结果,早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们大惊道,你这打火机,原本是个坏的?

小炊说,坏是不坏。但它有个外号,叫作“半个世纪”。

我们一下闹不懂这文绉绉的外号是什么意思。小炊诲人不倦地解释说,半个世纪合多少年?

我们不耐烦地说,一个世纪是一百年,半个世纪就是五十年。

小炊说,懂了吧?

我们说,还不懂。

小炊撇撇嘴说,亏了还是文化人。这外号的意思就是说,平均要打五十次以上,打火机才有可能冒出火苗。说着,小炊就像按电钮似的,打火机噼里啪啦一通乱响。我们在一旁起哄地数着:三……十……三十……四十八……四十九……

到了整五十次的那一瞬,打火机突然腾起了半尺高的火苗,差点把小炊的眉毛燎了。

我们惊道,小炊,是不是你对打火机施了魔法?

小炊忙举着打火机,把一个个灶膛点燃。他说,我有什么魔法?不过是因为高原上太寒冷,靠着摩擦生热,一般要打到五十次,打火机才能暖和过来,冒出火星。现在是中午,还算顺利了。有一个早上特别冷,我直打了一百多次,整整一个世纪,打火机才着起来。

小炊高举着“半个世纪”,像擎着一把火炬,跑去给别处点不着柴草的人帮忙,我们各自投入烹调。

牦牛粪真是好东西,温柔地冒着淡绿色的火苗,很有分寸地舔着罐头盒子的四周,盒里的积雪发出小老鼠般的吱吱叫声,原本是满满一盒雪花,在火焰的辐射下,渐渐地塌陷下去,无声地融化了,变成浅浅的积水。

雪真是华而不实的东西,看着那么大一捧,化成水只有那么一丁点,哪里够做米饭的?看来只能吃爆米花了。小鹿首先告急。

你就不能再捧些雪来化水?小如慢声细语地劝她。

好吧。小鹿又去取雪。

小如的毛刺,燃起来一副拼命三郎的脾气,呼地烧起半人高的火苗,黑烟像雪山魔女愤怒的头发,随着山风甩打着,原本锃亮的罐头盒,在第一缕毛刺火掠过之后,就成了包公嘴脸,镀上一层漆黑的草灰。

毛刺是个没有恒心的家伙,片刻的兴奋之后,就懒洋洋地消极怠工,残存的草茎上气不接下气地变成暗红的灰烬,余温就没有多少了。这可苦了小如,当我们的牦牛粪将雪水熬出白练似的气流时,她的锅才发出轻微的积雪融化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