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拂尘(第2/4页)

老蓝说得得意起来,有滋有味地咂摸着,好像酥油茶抹了一嘴唇。

我刚开始听得很起劲,到了后来,忍不住说,老蓝,你怎么老说吃牦牛的事啊,都是高原上的生物,多不容易啊,为什么不让牦牛越养越多,漫山遍野?

老蓝说,你这个女娃的想法怪。牦牛养得太多了,你让它们吃什么?高原上只有很少的地方能长草,牦牛的舌头一舔过去,地上就秃了。

想想也是,我只好为牦牛的命运叹了一口气。

这时河莲走来,说,那个可怕的家伙跑了?

我说,河莲,如果发生了战争,我断定你是个叛徒。

河莲说,你可冤枉了我!你以为老蓝是自发来的吗?那是我呼叫来的援军,我陪着你死守有什么用?还是老高原有办法。这是机动灵活的战略战术啊!

老蓝趁我们俩斗嘴的工夫,回到自己的房间。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柄雪白的拂尘。它长丝垂地,根根都像精心锻造的银线,笔直刚硬,拂动晨风,令人有飘飘欲仙之感。

我和河莲看傻了,觉得老蓝一下子变成了观音菩萨的化身,手持拂尘,仙风道骨,超然脱俗。

老蓝当然还是那个倔老头的模样,关键是他手中的那柄拂尘,像精彩的道具,让老蓝摇身一变,使人耳目一新。

您这个东西是干什么用的?河莲问。

老蓝得意地一挥拂尘,轻盈地旋转了一下,原先聚在一起的银丝,就像一把白绸伞,缓缓地张开了翅膀,绽成一朵白莲花,在初升的太阳照耀下,晶莹剔透,神奇极了。

我和河莲还没来得及表达惊叹,老蓝就把这美丽的白伞高高举起,重重地抽在自己身上,于是,一股黄烟从老蓝油脂麻花的棉袄上腾起,好像在他身上爆炸了一颗手榴弹。高原上的风沙大,大家都是“满面尘灰烟火色”,衣服更成了沙尘的大本营。这柄拂尘好像鸡毛掸子,把灰沙从衣服布丝的缝隙里驱赶出来,抖在空气中,化成呛人的气流,随着寒风远去。老蓝用短短的胳膊挥着长长的银丝,围着自己圆柱形的身体,反复抽打着,直到把浑身打扫得如同河滩上一块干净的鹅卵石。

老蓝表演结束后,看着我们说,怎么样?

这是从哪儿搞来的?河莲不理老蓝的问话,追问感兴趣的话题。

老蓝说,是牦牛的尾巴啊。

我和河莲惊得几乎跳起来,说,牦牛的尾巴能做拂尘?

老蓝说,正是。你们不是亲眼见了吗!

我们又问,哪里有白牦牛啊?

老蓝得意起来,说,白牦牛就像白蛇白猿一样,非常稀少。我在西藏多年,只碰见过一头白牦牛,浑身上下像是雪捏的。

你就把它的尾巴活活给割下来了?我战战兢兢地说。

不是我割下来的,是我让牧民在这头牦牛老死的时候,把它的尾巴给我留下来,做个纪念。老蓝很认真地更正。

我从老蓝手里接过牦牛尾巴做成的拂尘,它仿佛有神奇的法力,扑打出那么多的灰尘,自己还是洁白如雪。想到它曾是一头巨大生物的尾巴,每一根银丝都好像具有灵性,在阳光下抖得像琴弦,我不禁肃然起敬。

我央告老蓝,你去对牧民说说,让他们也送我一条牦牛尾巴。

老蓝说,一个女娃,勤洗着点衣服,身上哪有那么多土?实在脏了,找条手巾拍打拍打就是。一头牦牛只有一条尾巴,拂尘,难搞着呢。

我说,我不是要拿它掸土,是要把它挂在墙上。

老蓝说,干啥?当画?

我说,留个纪念。以后我回了家,会指着它对别人说,知道这是什么吗?它是牦牛啊!一个尾巴就这样震撼人心,要是整个现出原形,庞大得会让你腿肚子朝前。

老蓝说,你这么一说,我这个白牦牛尾巴也不用它掸土了。牦牛毛虽然很结实,也是掉一根少一根。掸土时再精心,也免不了伤了它。从今往后,我就把这牦牛尾巴当宝贝藏起来。探亲的时候拿出来,人家还以为我是从南海观音那儿借来的呢!

河莲一撇嘴说,谁那么傻!仔细闻闻,您这个掸子,牛毛味大着呢!

老蓝听了,真就把牦牛尾巴托到鼻子跟前,像猎犬那样闻个不止。我和河莲哈哈大笑起来,因为雪白长须挂在他的下巴上,太像唱戏的老生了。

老蓝说,嗯,是有点膻气,怪我当时洗得不干净。

河莲凑过去说,老蓝,我给你再洗洗怎么样?用我洗头发使的胰子,保证让您的牦牛尾巴从此香得跟茉莉花似的。

老蓝摆手说,那倒不必,东西还是天然味的好。你这个女娃心眼多,手脚勤快。不过,我看你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说吧,有什么要求我办的事?

河莲说,老蓝你真是火眼金睛,怎么一下就把我看穿了呢?我要办的事一点也不复杂,就是你给小毕搞牦牛尾巴的时候,顺便给我也剁下一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