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童话(第11/12页)

我凌晨3点才悄悄地回宿舍,发现其他人竟然也都没睡。台湾室友怪笑着说:“我刚才在楼下看见你和清华了,坐在同一张长椅上。”我很紧张,她继续大笑问:“可是,你们为什么坐得那么远?”

我没回答,却很开心。为这份清白,为我和他对未来的尊重。

那个夏天促成了很多爱人与朋友,分别后迅速降温,但我们一直保持着邮件联系。

第二年的初夏,他发来一封很长的邮件,告诉我,他决定放弃保送,参加高考。

理由很简单,因为被全班乃至全校为高考而战的激情感染了,他觉得他的青春缺失了这一环,他不想做逃兵。我简直要气乐了,但还是斟酌了一下邮件的语气,劝他,考试可以照常参加啊,没人规定保送生不可以参加高考,你为什么要放弃保送呢?

他最后回了我一次。此后应该是因为我不支持他而失望了吧,他再也没有回过我的邮件。

高三那年冬天,各大高校都启动了保送和自主招生选拔。北大的校推名额,我们班只有一个。班主任试探性地找我谈话:“你一直是第一,只要不是严重发挥失常,考北大基本没问题,但这20分的加分如果给别人,咱们班就能多一个录取北大的希望。”

我平静地反问:“如果我严重失常了呢?”

文科班班主任是个非常好的人,换作别的老师,恐怕不会放弃这个让自己班里多出一个北大生的机会,有没有用也要劝三轮的。

我们班主任听了,只是说:“好,那我就把你报上去了,这是属于你的权利。”

走出办公室,我想起黑面男。我相信如果是他,不等老师开口就会把机会让出去。他是英雄,我只想生存。

上大学后我总在校内网上写日志,内容大多是耍乖搞笑、胡言乱语。有天他竟然来加我的好友。

我挺卑鄙的,通过申请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他资料里填写的学校信息。

他在一所北京的二本,学财会。

在我发呆时,他率先在我最新的日志下留言。

“别人夸我牛×,我总是会说我学校不行,你得看北大;可看到你这乱七八糟没营养的日志我才知道,北大已死。”

换做曾经,我一定不会饶了他,斗嘴我不可能输给他。只是我无法确定,这还是不是曾经的斗嘴。我翻进他的页面,看到他最新的日志,说自己通过了奥运会志愿者的重重选拔,终于圆梦了,“一路艰辛,此刻相信都是值得的。”

奥运会志愿者在北大和清华,不能说随报随上,但也的确没什么难度,甚至很多人为了筹备GRE或暑期实习而对此避之不及。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没有感情色彩,没有居高临下;这种理所当然的“差别”,就是无数人熬夜苦读、无数家长翘首期盼、削尖了脑袋也想要挤进好学校的原因。

清华不是一切,清华不是绝对,但在清华,很多事情就是会更容易一点。

这只是我的唏嘘,是死死抓住20分加分不放手的我的感慨。

鹓雏非梧桐不栖,而我只是叼着死耗子不松口的猫头鹰,我不必惋惜他跋涉千里的艰辛,他也不会懂,一只死耗子对我来说究竟有多重要。

当时我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放弃保送?”

他回复我的最后一封邮件说:“为了没有退路的战斗。”

15

大二的时候,我偶然认识了一个电影学院研究生在读的姐姐,邀请我主演她的作业。

只是一个五分钟的短片,讲述“一个电影系学生为了拍关于偷车贼的短片而四处选角,无意中选中了一个真的偷车贼,拍摄过程中偷车贼表演偷自行车,居然真的骑着车扬长而去”的故事。

我演“电影系学生”,演“偷车贼”的,是我们学校的保安。他叫马朝伟,跟每个人做自我介绍的时候都说,就是梁朝伟的那个朝伟。

他以前是清华的保安,后来为了“感受两所学校的不同”而跳槽到了北大,上班之余坚持自修,过得很开心,因为学校里的课程和讲座可以随便听。

“我在家乡可听不到这么好的东西。我觉得太幸福了。现在还能演电影,简直了,想不到。”休息的时候他一直和我感慨。

摄制组加上我们两个演员,共计四个人,转场的时候每个人都得扛器材。有些东西实在没地方放,马朝伟热情地说,干脆放在他的宿舍里好了。

保安们的住处在35楼对面,我以前无数次从这里经过,从没注意过角落有这样一排蓝顶铁皮简易房。这条路一端通向天天上演芭蕾舞剧和经典电影的百年大讲堂,一端通向南门外起早贪黑讨生活的烧烤摊和水果摊小贩,中间是马朝伟的宿舍,他努力着,想从一端走向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