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茶

一直奔波忙碌,居无定所,对茶,那一片片微苦的树叶子,始终没有兴趣。尽管家中的兄弟姐妹都是茶癖,我因为失眠的缘故,一直对茶敬而远之。近年来,受西方生活方式的影响,“下午茶”渐渐在国人当中应运而生。我不喜欢媚外,有意无意地拒绝着。相反,我却是很喜欢咖啡,也是因为睡眠不好,午休时我从来不睡觉,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办公室,自得其乐,百无聊赖之时,喝一杯浓浓的咖啡,很快就提起神了,在静悄悄的午间,正好可以看看书,写写文章,咖啡的香气是扑面而来,不需要费神去品尝,一边看自己喜欢的书,一边喝着香滑的咖啡,真是一番享受。

第一次遇上茶是几年前在上海,那正是一段悠闲的时光,工作不累,衣食无忧。有一天,一个远方的朋友突然要来上海看我,他是一个业余画家,平时会寄一些作品给我,偶尔我也给他的作品配上一些诗句。见过几次面,都是在朋友的聚会上,谈得很投缘,甚至相约,将来有时间了,一起开吉普车漫游世界,当然,谁也没有当真。有时打开电脑,会希望有他的邮件过来,偶尔有他的邮件,到我这里却常常阴差阳错地误了回复。今天,他来得正好,我无所事事的时候,记下他飞机抵达的时间,就早早在一间咖啡馆等待。服务员送来了菜单,我点了一壶碧螺春,之所以点它,只是因为名字好听。一会儿茶就上来了,我盯着这杯茶半天,纤细光亮的翠绿叶子弯曲如螺状,慢悠悠往下沉,浑身长满了茸茸纤毛,带着细密的气泡,茶色由白变黄,由黄变绿,真的是螺卧浅水,春色满杯,喝了一口,柔滑得像绸缎,再喝一口,微苦似甘,慢慢地清香徐徐而来,在舌齿间婉转流连,那种香是难以表达的,世上的香味千千万万,香字只有一个,那是一种淡淡的春天般的香气,难以描述,像是一段迷人的往事,一种远去的爱情,或是恰到好处的友谊,苦也是淡的,甘甜可辨,仿佛是已经忘记的初恋,忧郁的青春,或是童年的遗憾。这一天,我生来第一次与茶倾心交谈,我一边喝茶,一边等待朋友的到来,丝丝等待的苦,屡屡见面的甜,这位朋友,恰如这天的茶,从此我与茶缱绻起来。

那次以后,每在饭店或茶馆必点一杯茶。最有感觉的是在从英国去法国的飞机上,因为早上在旅馆吃得很多,中午在路边小餐馆买了英国的著名小吃“炸黄鱼”,觉得油腻,吃几口就扔了。上飞机是下午三点,只有一个半小时的飞行,不供应餐点,刚入座心里就慌慌的,似饿非饿,似渴非渴,乱纷纷,无所适从,一本杂志翻了又翻。 正在这时候,空姐送来了茶点,六粒棋子大的各色点心,一块鸡蛋大小的面包,一杯热腾腾的川宁红茶。我尝了一口点心,说不出的香甜可口,呷一口茶,很醇厚的那种香,带一种醇醇的焦煳味,特别容易勾起陈旧的往事。窗外除了白云还是白云,舱内除了睡觉的都在静静地吃点心喝茶,邻座是一个不知哪个国籍的老人,眼睛始终懒得睁开,我与这一杯茶和几个花花绿绿的点心对视着,互相欣赏着,心无杂念地喝着茶。茶叶是包在过滤袋里的,泡出的茶汤毫无杂质,浓艳如红葡萄酒,我把茶倒进透明的杯子里,打开半个窗户遮板,强烈的光线立刻让这杯茶五彩缤纷起来,我像品酒一样不断摇动着杯子,一缕缕茶香从杯子里溢出,心事也像陈年老窖一样漫出来,这是真正意义的下午茶。这时候,突然悟出下午茶的发明者的慧心之举。

下午茶的发明者是英国一位名叫安娜玛丽亚的女伯爵,她每天下午三四点钟都要让仆人准备一壶红茶,烘焙几样点心,邀上几位朋友,享受一段下午的好时光。到了英国才知道,为什么英国会有下午茶,这个不产一片茶的国度,下午茶如此流行。因为英国的早餐很丰富,中午只有简单的三明治,春夏季节,白天很长,晚上十点半了,天色还亮着,真是“日不落”帝国。社交晚宴八九点钟才开始,下午三四点钟,那些贵族夫人无所事事,茶,这种来自遥远东方的神秘之物成了她们打发时光、借以炫耀自己和谈论别人家长里短的媒介。通常女主人亲自奉茶,选家里最漂亮的房间,或花园里,铺上雪白的蕾丝桌布,纯银的或骨白色的东方茶具,摆上园里采来的最美丽的鲜花,男的穿燕尾服,女的着鲸骨撑起的大摆裙,在悠扬的音乐声中,轻品香茗,窃窃私语。很快成为一种时尚,在各个阶层流行起来。只是这种下午茶,与中国的品茶相去甚远,茶点的烘托胜过茶本身,就像西方的酒吧,到了中国也不再是酒吧,有点像饭店。西方的酒吧只有酒,没有任何佐食,连花生、瓜子都没有。座位很少,一人端一杯酒,晃晃悠悠,穿来穿去,天南地北,海侃神聊,故意的座位不足大概是为了酒客的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