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履痕

——苏菲《天外的乡愁》序

白舒荣

当东南亚华文作家在忧虑当地华文创作后继乏人时,旅居美国的华文文学写作者却与日俱增。中国大陆改革开放后,赴美留学潮、移民潮,为华文创作队伍不断输送新人,交出了优秀的创作成果。

苏菲可谓其中之一。

好友刘於蓉女士约我为苏菲的新书《天外的乡愁》写序时,我尚对她一无所知。她来信介绍自己:“原名王红梅,20世纪70年代出生于安徽省太和县。毕业于安徽中医学院,皮肤科硕士。毕业后在上海某医院工作。2003年赴美,取得美国加州中医师执照,自营诊所至今。学生时代创作诗歌,在各类报纸杂志发表诗歌数十篇。赴美后开始散文创作,作品散见于北美数家中文报纸杂志。近两年尝试小说创作。现任北美华人作家协会河滨分会副会长,洛杉矶市文化艺术委员会委员。”

这些文字为苏菲其人大致勾勒了一个线条,在读完《天外的乡愁》后,一个富有艺术气质、爱花爱美爱亲人爱家乡,爱中华传统文化;一个善于观察生活、热爱生活、享受生活,聪明睿智活泼豁达乐观进取的现代女性——苏菲,豁然鲜活生动起来。

《天外的乡愁》汇集了苏菲年轻生命中的部分履痕。站在北京的位置看,作品中关于她自身历程的行文,是由远及近——美国是远中国是近;站在苏菲洛杉矶的所在,其行文则由近及远,美国为近,中国为远。无论从哪个角度观察,文本皆比较真实地表现了作者自我。

全书内容丰富多彩,文笔灵动飘逸。无论是散文还是诗篇,读起来皆韵味无穷,颇能开阔视野。

苏菲出生的安徽太和县地处中国黄淮平原南端,有中国书画艺术之乡、中国民间文化艺术之乡、中国著名医药集散中心之美誉,从这里飞出去的多才多能的中医师苏菲,明显烙印着故乡的文化基因。

苏菲出生那天,朱砂梅绽放,家人因此给她起名叫红梅。她嫌这个名字有点俗气,到美国后立刻改了个洋名,却丝毫不影响她对梅花的喜爱。她曾以熟读背诵的中国古代咏梅诗词,再三向不懂梅的洋人说明梅花在中国的深刻内涵。

有位每次见面必向她问梅的意大利艺术家,任她百般解释,却总把梅花比桃花。苏菲感慨道:“显然,这位艺术家也误解了梅花。梅花的尴尬至此已无以复加。我怎么才能告诉他,在万木萧瑟,大雪压境的冬天,忽然看到一树梅花迎雪吐艳时那种惊心动魄。怎么才能告诉他,当千年老梅,铁枝铜干,如枯若死,一夜风雪后,突然琼枝吐艳那种绝处逢生的沧桑感。怎么才能告诉他,当你为情所困,辗转反侧时,突然一股梅香袭来,幽幽而来,又悄然而去,那种神魂颠倒。梅花的美是摄人魂魄的,如果赏梅在淡云、晓日、薄寒、细雨,或小桥、清溪、明窗、疏篱,再加上诗酒横琴,林间吹笛,这时候你很难再做凡人,梅花是人间尤物,更是人间与仙境的使者。”

或许正因“红梅”这个中国名字,她几成花痴,对一切花花草草都情有独钟爱若珍宝。移民洛杉矶,刚拿到驾照买了车,便迫不及待地呼朋唤友翻山越岭寻寻觅觅探访赏花。甚或远途飞行,不辞辛苦山山水水地跋涉。曾为三角梅,度假飞赴它的故乡巴西,也曾为玫瑰辗转于盛产地厄瓜多尔。

苏菲爱花懂花,对花观察细致入微,巧思妙笔工笔描摹,并融汇中外文化进行比较,升华对花的欣赏和认知。作者热爱生活、追求美的浪漫情怀一览无遗。

写到九重葛,她说:“记得在上海时,好像见过这种花,常常在某个人家的墙上探出头来,像红杏出墙,羞羞答答。这里的九重葛得天独厚,恣意生长,狂野泼辣,花瓣密密匝匝,若彩云压境。”

一句“像红杏出墙,羞羞答答”,一句“花瓣密密匝匝,若彩云压境”,传神地营造出上海和洛杉矶两地九重葛的独特意境。

现代著名作家朱自清曾将荷叶比作舞女的裙,她亦赞美加州州花野罂粟的花茎和花蕊“像亭亭的舞女旋转的裙”。比喻雷同,妙在她的别有笔墨:“这里的舞女不像朱自清笔下舞女那样清纯雅致,这里是醉着的舞女,她们舞着、跳着、唱着,端着的杯子里盛满金色的诱惑。”“裙”字虽一,意象立见差异。

从中国传统文化着眼,她认真地诠释了桃花:“也许是桃花并不 特别的美丽,而且凋零很快,功利的美国人是不会看中的。但桃花对于中国人却有着特别的情结,桃花自两千年前从《诗经》里款款走出来之后,在崔护的‘人面桃花相映红’的诗句里风流了千年,在陶渊明桃花源的梦里婉转百结,它的香魂艳骨又经林妹妹的锦囊收留之后,桃花已经不再是本来的桃花,桃园也不再是那个桃园,桃花已成为流淌在我们民族灵魂深处的那一抹嫣红、一种美的律动,中国人对桃花的眷恋根深蒂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