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村落(2)

“厝边隔壁也藏吗?”

“有哦有哦!你上厝那个伯公力气卡大,房间的眠床脚全藏谷,用柴板钉死,伊日子卡好过啦!你阿嬷也藏啊,藏在菜园底。”

“‘阿本仔’不抓吗?”

“怎没?有时五天有时十五天,手拿一枝这么长的竿仔,这边敲敲,那边敲敲,问‘有偷藏谷没?’这何必问,当然嘛讲没。等到半暝,用畚箕捧出来偷碾,那时候,每户都有‘土人’碾米,一次碾一些,要留到过年做粿拜神明。”

“生呷都不够还做粿!”我说。

“你这个憨子弟!祖宗生成要拜的!那时,黑草仔粿拢掺鼠曲草,一粒黑到像牛粪,硬到打狗现死!这样也呷到歪嘴舌,稀罕啦!”

“没饿死的都稀罕!”我说。

“讲到饿死,我一个嫁去山顶尾熘的小妹,没得呷,背一岁鼻屎大的查某仔走六里路来我这,呷饱欲转去,我包一袋米叫伊藏在婴仔腹肚,背巾缠住就看不出。伊走到半路,‘阿本仔’搜伊袋子,还好‘阿本仔’笨,不然饿死!”

战争过去了,却留下不曾斑驳的记忆,在上一代口沫横飞的叙述里,在这一代追索沉思的笔墨里。面对动荡的世纪,我愿意尊敬每一介草民的鲜血,都是历史的字句。唯有在世界地图上先找到自己的国土,在家国的历史简册圈出自己的位置,才可能在活着的时代交出自己手上唯一的一片汗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