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催的老虎

传说有一种动物叫彪,长得和老虎挺像,却比老虎厉害,能咬断老虎的脖子。这么厉害的动物,还偏偏是老虎生的——一般母老虎只生两胎,如果生了三胎,第三只一准儿是彪。要是虎妈不看着,彪就会把哥哥或者姐姐咬死。于是虎妈在带孩子过河的时候,都是先叼着小彪过去,放下,回来叼一只小虎,过去,放下,再把小彪叼回来,放下,叼第二只小虎过河,放下,最后再回到出发点,叼小彪过去。

这个过程有点像智力题,记载在清代学者俞樾的《茶香室丛钞》里。彪到底是什么,现在有人说是狮虎兽,有人说是亚洲金猫。但在古人那里,它就是某种猛兽,所以有“龙虎彪豹”的说法。“彪悍”形容的就是它。

老虎不仅家门不幸,还经常沦为人们蔑视的对象。陆游《老学庵笔记》里,讲到北宋的文人张耒,曾经在一幅《老虎图》上题诗:“烦君卫吾寝,起此蓬荜陋。坐令盗肉鼠,不敢窥白昼。”人家明明画的是老虎,张耒写的却是猫,把老虎当猫,充分显示了张耒的气魄——说白了,就是说自己胆儿大呗,豪放的另外一种方式。

张耒是苏门四学士之一。说到苏东坡,可是真见到过老虎的。苏东坡年轻的时候,和章惇一起在陕西做官。当时俩人是好朋友,相约去山寺喝酒,还都喝大了。有人说山里有老虎,仗着酒劲儿,俩人上马就去找——还真找到了。

离老虎还有几十步,马惊了,不敢走。苏东坡打了退堂鼓:“马都这样了,咱俩就别逞能了。”说完勒马就撤。章惇笑道:“我自有道理。”依旧驱马前行,走到老虎身边儿,从怀里摸出一锣来——合着早有准备,狠狠砸在石头上。这回是老虎惊了,扭头就跑。章惇露脸了,回来对苏东坡说:“你肯定没我有出息。”

苏东坡和章惇后来因为政见不合翻了脸,章惇没少整老苏,贬到岭南、贬到海南,都是章惇的主意。其实章惇比老苏强的倒不是胆气,而是心计,要不老苏怎么没想起带个锣呢?

可能是因为老虎比较凶猛吧,吃家畜也吃人,所以打虎就成了勇气最直接的展示途径,例如小说里武松和李逵,都打过老虎。悲催的是,在一些记载中,老虎总是被很容易地打死,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朝野佥载》就说,诸暨县县令手下,有个人喝得大醉,还得赶夜路,走到山上,实在走不动了,就在路边睡了。半夜,有只老虎溜达过来,在他脸上闻来闻去。老虎的胡子搔到醉鬼的鼻子,醉鬼打了个如雷贯耳的喷嚏,吓了老虎一跳,蹦起老高,坠落山崖,把腰给跌断了,于是被猎人所获。瞧这老虎多倒霉啊,糊里糊涂就毁了一世英名。

岳珂《史》里,更详尽记载了一件妇孺斗老虎的故事。说的是有个十九岁的小伙子放牛,还有两个小朋友跟着玩儿。这时候老虎来了,目标就是那头吃草的牛犊。两个小朋友不知道老虎是什么东西,抓起地上的石子、瓦砾就扔过去,把老虎打愣了,可老虎不肯放弃猎物啊,顶着困难还要咬牛。小伙子家里穷,就指着这头牛呢,心里生气,转头回家取斧子去了。到了家,跟他娘一说,他娘立刻吆喝人一起去——当时村里男人都在种地,跟着走的,就是一群拿着镰刀、锄头的女人。

大家到了放牛的地方一瞧,牛犊还和老虎相持着呢,两个小孩爬到树上观战,嬉笑自若。小伙子轮着斧子冲上去,老虎舍牛犊奔他而来,刚跑到他身边,牛犊又开始攻击老虎。老虎又折回去咬牛。一幅画面就这样展开:老虎在抡着斧子的小伙子和浑身是血的牛犊间来回奔跑,树上的小朋友和周边的女人齐声呐喊助威,一场好斗,直到黄昏。这时候下地的男人们赶来了。老虎心虚了,落荒而逃。

俗话说,虎落平阳被犬欺,这也有实例。元好问《续夷坚志》讲,金章宗曾经到兴州(今滦平一带)射猎,当地有人献上了好多头猎虎犬。打猎的时候,一只犬当诱饵,冲上去挑衅老虎,老虎大怒,追着它跑到开阔处,群犬一起上,左右撕咬,老虎几乎难以招架。当老虎发现势头不对想撤的时候,晚了,那些猎犬反身追着它咬。可怜的老虎难以走脱,精疲力竭,行动迟缓了,卫士们再把它射倒,“竟毙于群犬”。这真是太倒霉了。

总之,在古代的好多记载里,老虎就从来没占到过便宜。

也许正因为如此吧,在很多民间故事里,老虎的性格有时可以说是——相当温柔。《湖海新闻夷坚续志》里就有这样一个故事:元世祖至元年间一个半夜,住在温州城外的接生婆吴老娘忽然被敲门声惊醒,出去一看,是两个人抬着轿子请她去接生。吴老娘二话没说上了轿,就觉得轿子走得飞快,即便路边荆棘丛生,速度也没减缓。到了一个大房子里,吴老娘为产妇接生了一个男孩儿。接着,她又被飞快地抬回家。家人问她,她只觉得恍如梦中,说不清楚去的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