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

有才的妖精们

有一天,薛涛姑娘参加饭局,有人提议,大家用《千字文》行酒令,一人一句。不过还有个条件,这一句里必须要带禽鱼鸟兽,否则罚酒。

大家都同意了。

提建议的这位张嘴就说:“有虞陶唐。”估计是想了半天了,想出这么一句,可里边这“虞”是别字啊。大家忍住笑,没罚他,好歹过关了。

轮到薛涛,她说:“佐时阿衡。”

提建议的那个人不干了,嚷嚷非要罚薛涛喝酒。薛涛说:“为什么罚我?‘衡’字里都有个小‘鱼’字,你那‘有虞陶唐’,连个‘鱼’字都没有。”在座的哄堂大笑。

这是薛涛的小聪明。不过敏锐机智,是这位名传千古的才女一贯的作风。

九岁的时候,薛涛和父亲对诗,父亲说:“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薛涛立刻接上:“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她父亲听了后直发愁,觉得后两句兆头不好。这不是迎来送往人上人下吗?

后来薛涛父亲去世,她自己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最终入了乐籍,迎来送往达官贵人、文人墨客,果真如应了谶语一样。再后来,据说妓院都乐于把这两句当对联,挂在门口——在风尘女子眼里,薛涛该是她们的榜样吧。

薛涛不是唯一一个。

《七修类稿》说,元朝末年,建安有个小姑娘,十岁作诗有“多情樵牧频簪髻,无主蜂莺任宿房”之句,和薛涛诗的意思类似,但味道远不如薛诗。

另外《寄园寄所寄》说,明朝嘉靖年间,常熟女子季贞一,也作过一首咏蜡烛的诗。小妞的父亲是个老儒生,抱她在腿上,指着蜡烛让她作诗,小妞张口就来:“泪滴非因痛,花开岂为春?”要是现在的家长,还不知道怎么疼爱呢,没想到,她爹一下把她推到地上,斥责说:“非良女子也。”

女子无才便是德,也许就是这时候来的吧?据说这俩小姑娘,后来结局都不好。不过也真是早熟,一个比一个妖精。

人的命运和作诗有关系吗?也许。作诗体现性格,性格决定命运——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有才华的姑娘到处都是。宋朝嘉熙年间,兴化人陈彦章考中了太学,就要出门读书了。他还真是双喜临门,前不久刚娶了媳妇。这位媳妇也是个才华横溢的姑娘,临别写了首《沁园春》给丈夫。这词写道:

记得爷爷,说与奴奴,陈郎俊哉。笑世人无眼,老夫得法,官人易聘,国士难媒。印信乘龙,夤缘叶凤,选似扬鞭选得来。果然是,西雍人物,京样官坯。

送郎上马三杯,莫把离愁恼别怀。那孤灯只砚,郎君珍重,离愁别恨,奴自推排。白发夫妻,青衫事业,两句微吟当折梅。彦章去,早归则个,免待相催。

你瞧,她对老公多自信、多看重,又多懂事。既鼓励了老公,又表达了不舍,还处处透着文化气,典型宋朝女文青。也就是搁着是陈彦章,要是一般男生,哪儿还有心思去上学啊。

两地分居,写信表达思念之情也是应该的。清代秣陵人丁雄飞在北京,他的妻子卜四香给他写信,信里凡是有“念”字,都少一笔。丁雄飞琢磨半晌,才明白,“念”字拆开,是“人二心”,少写一笔,就变成“人一心”,一心想你的意思。良苦用心,闺阁雅意,也只有女文青才有。

还真有替丈夫去考试的。

《茶香室丛钞》里就引了这么件事:乾隆六年,扬州王张氏代其夫王某入闱。看来这位王张氏也是才华横溢、饱读诗书的,还女扮男装冒充祝英台。只是谁代考都是不对的。王张氏代考,竟然被小叔子给告发了,结果丈夫被斥,自己也被发配了。原文特别申明,这事是本拟正法,死刑,只是“恩旨减死”,总算是捡了条命。

女驸马一类的故事,千万别随便学。

其实王张氏是生错了时代。她要是生在南宋,就可以参加女童生考试了。《建炎以来朝野杂记》说,淳熙元年夏,女童林幼玉就主动请求参加考试,背诵经书四十三种,全背通了,皇帝特诏,封孺人。如果这还属于个案的话,那么到了明朝,推举女秀才就成了一项制度——当然不需要像女驸马那样化装,更不用参加考试,推荐即可。《万载县志》说,该县县民敖用敬的妻子易渊碧,在洪武二十六年被推举为女秀才。

女秀才不仅仅可以在宫外选拔,宫女们在内廷跟着教官读书,读得好的也可以被推举为秀才。秀才做好了,可以升为女史、宫官,甚至到六局掌印。不过,女官们的最高官职也只有六品,比起太监来还要差些,太监们可以做到四品官。

当时比较有名的女官叫黄阿妹,洪武二十年被选入宫,负责宫内司仪文书之类。皇帝还给她起了个名字叫惟德,十分喜爱。宣德七年,黄阿妹告老还乡,太后还专门为她写了诗。这位黄阿妹是顺德人,她有个侄女,侄女的儿子叫梁储。这位梁储可了不得,是弘治、正德朝的重臣,位居首辅。有才这事儿,是不是有基因的原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