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加油,BOSS!(第2/5页)

原来是这样。

她慌忙又说:“没有人会问的,从来没有人会问,求求你!”

按意大利法律,我不能雇一个没有工作居留许可的人,哪怕只是做家务也不行。

我从来不喜欢主动强调自己的不幸去获取他人同情的人,谁又知道她讲的是不是真话。

那时对娜佳,我说不上有多少好感和信任。

只是小伊萨,牵着娜佳衣角,一直听着我们说话,大眼睛里布满哀愁。

我因这双眼睛而心软。

过了三天,娜佳如约又来做清洁,还是带着她那个姐妹和伊萨。

伊萨进了屋,就坐在门厅角落的椅子上,安静低头玩着一条绑头发的彩色皮筋。

我在沙发上整理书和CD,娜佳她们在厨房埋头干活,一时没有人说话,屋里很静。

我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伊萨,偶尔她也悄悄在看我。

我去倒了杯水,递给伊萨,掌心里藏一块巧克力,冲她眨下眼睛。

她接过水杯,犹豫一下,飞快地把巧克力也抓过去。

我坐回沙发,问,你要来这里坐吗?

她摇摇头。

我就继续自顾整理书本,翻看CD,记起喜欢的歌,哼了几句。

听见我哼歌,伊萨眼睛一亮,侧过耳朵来听。

我微笑,哼起她从未听过的中文歌。

她听得入神,站起来,从门边走进客厅,走近我,抿着嘴角,像只好奇的小猫。

我把想得起的中文歌几乎都哼了一遍之后,伊萨已经坐在了沙发上,坐到我身边来听。

午后有点困,我得出去喝杯咖啡,开玩笑地问她,歌哼完了,没有歌了,要跟我去喝咖啡吗?

她想了一下,真的站起来,肯跟我走。

我犹豫,问娜佳,可以吗?

在厨房忙得一头汗的娜佳想也不想就说好啊好啊……好像巴不得我能帮她带孩子玩。

我有点挠头,还真是第一次单独带一个五岁孩子出去玩。

到了咖啡馆,我给她点了一杯水,两块水果塔小点心。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那精美的小点心,看了很久,才拿起来小心送进嘴里,立时满眼惊叹欢喜,像是不敢相信有这么美味的点心。

我低头假装专心看报纸,不去看她,心里微微的酸。

喝完咖啡出来,我按习惯,走到河边去吹吹风,散散步。

伊萨在身后一言不发跟着,我在前面漫不经心地走。

Adige的河水总是徐缓沉静。

河岸青草在阳光下散发初夏独特的芬芳,丛丛野花随风摇曳。

我在石阶上坐下来,望着静缓流淌的河水,点燃一支烟。

每天下午,已习惯了来这里坐一坐。

看河水流淌,如同时光一去不回,缓缓,缓缓。

天上云朵映在水面,也被流水带走,带去远方一同流浪。

这样的时刻,会想把自己也交给河流带走,带去世界尽头。

一支烟燃完,我回头,看见伊萨静静坐在身后石阶上。

她扯了一根野草在手里玩,眼睛也望着河水。

她有双令人羡慕的美丽眼睛,眼睛里也有令人难过的忧郁和愁。

我试图回忆五岁时的自己,只能记起绿纱裙和布娃娃、赌气假装拎着小背包要离家出走、在花园里和表妹捉迷藏把自己藏得迷了路……有次在街上看见糖果小摊,我拿起一个卷卷糖就走,被摊主追上来向妈妈要钱。我茫然不知原来糖果是要付钱的,钱是什么东西,五岁时的我,还似懂非懂。

我的童年,有80年代中国独生子女的孤独和任性,没有小伊萨的忧郁和不安。

坐在空气都香甜的咖啡馆里,或坐在我家安静的角落,伊萨随时有种坐立不安的局促。

坐在河岸的石阶上,嗅着风里青草香,她也还是一样。

我不知道,也并不想,开口和她说点什么。

就这样挨在一起坐着,对着河水,晒着太阳,各想各的心事,各有各的远方。

在初夏的午后,仿佛两个有默契的老朋友。

自始至终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

回去的路上,我伸出手,她也就自然而然地牵住了。

这之后,娜佳就一直帮我做清洁,每周来一两次。

每次都带着她的姐妹和伊萨。

我不爱吃糖果,也开始在家里放一些小饼干和软糖,伊萨来了,就坐在阳台一边看鸽子,吃糖果,一边等娜佳做事。有时我也在阳台看书,她过来挨着我,好奇盯着我手里的中文书或英文书,再好奇也从不开口问,不会缠人,要是我教她读一两个词,她就默默记住,跑去读给娜佳听。

她会讲阿拉伯语和意大利语,偶尔有次我记不起某个物品的意大利语怎么说,她教了我,之后认真指着那个东西,又提醒我好几遍。

每次走时,除了再塞几块糖果,我总能翻出一些小玩意儿送给伊萨,像衣服上掉落的珠子、旧书签、邮票……对大人来说没用的小零碎,在孩童眼里都是意外珍宝。后来我又给她一个装墨镜的绒布口袋,伊萨再次来的时候,给我看那个口袋,里面装着我每次给她的东西,全都在。